“没想到madam你居然还记得我。嘿嘿,真是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呀!”
玉惊眉心中愕然:他……他对我有印象?
张群又对林博昌解释道:“林博士您也知道,张群我啊,生平没什么独特的爱好,唯独喜欢参加慈善活动、做义工。嘿,您说巧不巧,这位madam也参加了上次的活动。”
说着,他将目光锁定在玉惊眉身上,“madam貌美如花、英秀俏丽,我当然一眼就记住了,只不过当时没想到madam居然是一位警官。哎呀,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
听起来张群的这个爱好众人皆知,林博昌听完他的解释后便释然,也不再发言追问,气定神闲地抬头看向层数显示器,等电梯升到顶楼。
不过玉惊眉的心中却迷雾升腾,大惑不解。
她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慈善活动,也没有在毕业之后与张群见过面,那么是什么缘由促使张群这样说?
排除他认错人的可能性,似乎就只有一个理由:他在欺骗林博昌。
或者说,他不想让林博昌知道他跟警察有任何瓜葛,他甚至有可能对林博昌隐瞒了自己读过警校的经历。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是林博昌的下属吗?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玉惊眉隐约觉得,张群正身处一团扑朔迷 离的大漩涡中。
可这不是她目前该关心的,当下她最应该关心的是蒋杏叶与药成功的case,解决谜题,挖掘真相。
至于张群……或许等这件case结束后,自己可以试着约他出来吃顿饭?
她回忆起当年在警校时对张群的情愫,不由心跳微微加速。
“叮~”
电梯到达顶楼。
出了电梯,林博昌走在前头,“两位警官,康如初的病房就在前面。不过我需要提醒你们一句:康如初非常擅长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更善于寻找对话中的漏洞并加以利用,所以你们在询问的时候切记不要被他找到可乘之机,抢夺主动权。”
玉惊眉与参芎对视一眼,都顺着林博昌的暗示对康如初起了防备之心。
参芎道:“行了,警察做事不用你教。开门。”
林博昌微笑着,打开了康如初病房的门。
……
康如初从噩梦中被惊醒。
他大口喘着粗气,眼前还不断浮现出方才噩梦里的场景。
梦里,他赤身裸体,骑着一匹枣色的母马驰骋在被阴云笼罩的草原上,心中充斥着大量的惊慌与恐惧,不知在逃避什么;可一转眼,他又出现在一辆科技感十足的高级轿车内,冷白的氛围灯和不知从何而来的黑暗团团笼罩着他,虽然衣衫齐整,但同样的,他的心中满是惶恐不安,而轿车飞速行驶,看不清外头的景色,似乎也在逃避什么;场景再次转换,这一次他终于不再逃亡,而是顶着凛凛寒风伫立在山顶悬崖边上,还未等他定神喘息,突然之间地动山摇,一头巨兽似箭般朝他飞掠而来,嘶吼着张开血盆大口,毫不留情地将他撕扯成两段,刹那间血溅山涧。
噩梦到此戛然而止,但留在康如初心中的恐惧与惊慌却久久不能挥去,直教他口干舌燥、意乱神迷。
他颤抖着坐起来,冷汗已浸透全身,头疼几乎欲裂,他甚至能明显地感知到脑内的神经正在不住呐喊,强烈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好似在抗议他还活着。
他想喝水,但张群还没回来,床头柜空空如也,他只摸到了手机。
顺势拿起手机一看,竟有十几个未接电话。
之前在他好不容易能睡午觉的时候经常有诈骗和推销电话打进来,各类无意义短信和通知也多得恼人,吵得他根本无法好好享受得来不易的nap-time,所以他后来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但凡睡觉期间,一定会把手机的勿扰模式打开,免得聒噪之声源源不绝,扰他清梦。
不料这一勿扰,就是这么多电话。
其中有几个陌生电话,而爸妈的电话加起来竟有八九个之多。
他顿觉大事不妙,急忙回拨。
电话很快接通,但还未等康如初说话,电话那头已经传来爸妈焦急的追问。
康如初是听得一头雾水,花了好大功夫才明白了个七八分。
原来在他睡觉的时候,居然有警察打电话给他爸妈询问他的下落,还说什么他牵扯到一件故意伤人案,吓得爸妈魂飞魄散。
康如初赶紧解释,表明自己从未伤害过任何人,并且保证会马上联系警方澄清这件事,好说歹说才让爸妈放下心来。
挂了电话,康如初愤愤地将手机砸到床板上,怒骂道:“我康如初这辈子最恨被人冤枉,你妈的死警察,居然诬陷我伤人,还让我爸妈那么担心,别让我知道你是谁,我他妈弄死你。”
他对警察的怨恨不是没来由的。
除了刚才他说的那两点之外,其实最关键的,还是十五年前他爸电瓶车被偷那件事。
十五年前我还在上初中,当时爸妈花了毕生的积蓄在琅乡镇新建的小区购置了一套商品房,小区很小,物业就只有两个老头老太婆,但至少监控系统和照明路灯还是有所配备。那晚,我爸的电瓶车就停在监控下面,可谁能想到,小偷居然会如此大胆,当着监控面直接偷走了电瓶车。
第二天我爸急着去上班,却发现家里唯一的代步工具不见了,查了监控之后当即报了警。
派出所的警察呢?开着一辆小汽车,晃晃悠悠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姗姗到来,到了后就问了寥寥几句,调了监控扭头就走。
我爸不放心,特地带着我走(没错,派出所并不远)去派出所询问,才有警察带我们到一个满是显示器的房间查看监控。
当时我很清晰地看到监控视频里拍到了盗窃犯的脸。
可是你们猜怎么着?
过了好几天派出所才给出一个回复:找不到人,案子破不了。
就此不了了之。
你妈的,小偷的脸拍得那么清楚,我都能数清他脸上有几颗痘痘了,小区门口就是高中学校和大马路,监控满大街都是,比电线杆子都多,你说找不到人?
呵,说难听点,两三千块钱的电瓶车丢了是小事,我们大不了一个月的活白干,可你做警察的,连片区的治安都维持不了,任由盗贼行窃置之不理,还怎么让我们老百姓信服?
就是因为这件事,康如初对派出所民警的印象差到极致,以至于耿耿于怀到今时今日。后来即便是遇到生命危险,他也从来都没想过要向警察求助。
因为在他的心里,警察就是不可靠的。
现如今,警察又来无凭无据冤枉他故意伤人,让他的爸妈为他担心,这你叫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康如初愤怒难遏,正要打电话给那几个陌生的未接来电——
“行了,警察做事不用你教。开门。”
病房的门被人打开了。
林博昌面露满带深意的笑容走了进来,与他一同进来的还有张群和两个面生的年轻人。
还未等康如初感到莫名其妙,其中一名陌生男子就走到他面前,向他展示了手中的小本本。
警察?
康如初不是傻子,脑海中立刻有了联想:难道就是这两个死警察给我爸妈打电话的?
本来他就怒气正盛,一想到这茬,就更控制不住了,失去理智般质问道:“就是你给我爸爸妈妈打电话的?”
参芎听得一阵愣神:他从来没被一个犯罪嫌疑人这样顶撞过。
玉惊眉上前,道:“康如初,你不要这么激动,我们只是例行公事,来问几个问题。”
“我问你们给我爸爸妈妈打电话干嘛!”
林博昌闻言皱起眉头,沉声道:“康如初,作为公民,要积极配合警方的工作。”
“我配不配合关你屁事啊,闭上你的狗嘴!”
康如初此刻的怒意升到极限,若非身体原因不能下床,他早冲上前去撕烂了林博昌的嘴。
“你!”
被康如初在这么多人面前辱骂,林博昌的面子哪里还挂得住?
可还没等他还嘴,张群就一把拉住他,谄媚道:“林博士,您不必动怒,让我来跟他说几句话。”
“滚开。”林博昌甩开张群的手,丝毫不给他面子。
张群倒是坚定不移,继续低声劝说道:“您就当看在咱们集团的份上,家丑尽量别外扬了,您和康如初若是有矛盾,也私下解决,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林博昌不说话了。
张群这才提着大包小包来到康如初身边,一边将东西摆到床头柜上,一边用只有他们两个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林博昌故意带警察来的,小心他趁你失控的时候给你下绊子、栽赃陷害。你先冷静下来,把警察应付走了再生气。相信我,这种事,林博昌做得出来。”
康如初虽然依旧很气愤,但张群的话十分有道理。
他略带感激地回道:“谢谢。”
这个张群,人真好。
张群将东西摆好,偷偷向康如初举起左手大拇指,又走回林博昌身边,向林博昌点头哈腰,表示话已说妥。
林博昌见康如初的神情果然收敛许多,不由好奇地问道:“你跟他说了什么?”
张群嘿嘿一笑,道:“没什么,就是说了些大家都是一个大家庭里的人、不要跟林博士您作对之类的话。”
“就这些?”我不相信你光靠说这些就能让康如初乖乖听话。
“就这些。林博士您知道的,张群我啊,向来不知道怎么撒谎的。”我没骗你。
林博昌立刻释然,点头笑道:“倒也是,你一撒谎就会露馅。哼,你呀,也就这一点好。”
张群陪笑一声,卑微地低下了头。
没人看得见他眼中的真实想法。
“呃——阿sir、madam,想问问题是吧?可以,我康如初是奉公守法的良好市民,当然愿意配合你们。只不过,你们能不能先告诉我,我到底犯了什么事?”
康如初双手抱胸,背靠枕头,歪着脑袋问他们。
玉惊眉看了一眼林博昌,随后问道:“请问2027年2月2日——也就是昨天——下午2点至5点之间,你在哪里?”
“我在……拯救世界?哦不对,或许是在定雨江里一边潜泳一边吃早饭?嗯——也有可能是一边在拯救世界,一边在定雨江里潜泳和吃早饭。”康如初耸耸肩。
玉惊眉与参芎面面相觑。
康如初讥讽道:“那个时候我当然在病床上生死未卜了!喂madam啊,你也看到我现在这副鬼样子了,就算你没什么工作经验,都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拜托你们警察做事专业一点啊,既然知道我就在慈爱医院,不会去查住院记录吗?不会去问我的主治医师吗?”
玉惊眉心中苦涩:林博昌说得果然没错,这家伙,好强的攻击性……
参芎朗声道:“你说的这些我们自然会做。现在是我们警方希望你提供案件有关的信息,我们问你什么你照答就是,多什么嘴。”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略略略……”
康如初撅起嘴唇恶搞,学着参芎的样子碎碎念,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和不服气。
参芎怒道:“康如初,如果你对我们的工作方式有任何疑问和不满,欢迎你在之后向有关部门反映和投诉。而现在,请你尊重我们的职业,老老实实配合我们的工作。”
“我会的,”康如初深深看了一眼参芎,“我一定会的。”
在场的人都知道他这句话什么意思。
玉惊眉叹了口气,道:“参芎,让我来问吧。”
康如初将目光移到玉惊眉身上,“喂madam,你好像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吧?我到底,犯了什么事?”
“昨天下午,一位名叫蒋杏叶的女士遭到一名男性歹徒袭击,而据她亲口指认,那名袭击他的男性歹徒,就是你——康如初。蒋杏叶这个名字,你有没有印象?”
康如初闻言先是愕然,随后焦急地追问道:“认识。那死老太婆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死?”
“你自己看新闻吧。”
康如初飞快地拿起手机搜索。
看完新闻后,他不由拍手称快:“哈哈,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老天爷,你终于开了一次眼呐,哈哈哈!”
玉惊眉皱眉质问:“对于蒋杏叶本人的指控,你有什么解释?”
康如初冷哼一声,“哼,死老太婆,脑子有问题!我昨天下午人都还在病床上昏迷呢,怎么去袭击她?灵魂出窍啊!”
玉惊眉又问道:“你一口一个死老太婆,就代表你跟蒋杏叶之间有矛盾了?”
康如初摊开双手,坦然道:“呐,madam,不是我说啊,你是没当过她的学生,你要是当过她的学生,还是成绩差的那种,你也会跟她有矛盾的。”
参芎插嘴道:“也就是说,即便你有不在场证据,你也有指使他人袭击伤者的动机了?”
康如初反驳道:“呐呐呐,阿sir,饭可以乱吃话就不能乱说,抓贼要讲真凭实据的,你可别污蔑我啊。我没做过的,一定不会承认。”
参芎道:“你有没有做过,我们很快就能查到,希望到时候,你的嘴也能这么硬。”
康如初摸了摸鼻子,“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玉惊眉凝视康如初良久,知道从他身上也问不出什么,便收起记事本,道:“好了,我们要问的问题就这么多,不打扰你了。”
刚才的对话中,林博昌一直都没有机会插嘴来挑起警察对康如初的敌意,只好另寻时机,于是他上前一步,亲自提出送两位警官离开:“玉警官,想必张队长也跟你讲过我们集团有独立的规章制度,内部人员的住院资料属于机密,不可外泄,还是我陪你们一起去查吧。”
康如初在他背后嘲讽:“林博士,使出你的浑身解数伺候好两位警官,这种活,最适合你。”
林博昌脚步一顿,随后默不作声地走了。
“哼,狡猾的老东西。”康如初暗骂一声,收回目光。
张群再次将一盒黄色包装的饮料递到他面前,“先喝点‘易复康’吧,我看你嘴唇都干裂了。”
“谢谢。”
康如初接过那盒名为“易复康”的饮料,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嗝——还挺好喝。”
舒服地打了个饱嗝后,康如初向张群真诚道谢:“谢谢你刚才的提醒。”
“嗨,说这些。”张群摆了摆手表示不必在意,继而问道:“怎么样?刚刚睡过没有?”
“睡了,但还不如不睡。”康如初又打开了一盒易复康,插入吸管吮吸。
“为什么这么说?”
“唉,做噩梦呗!”
康如初又一口气喝完一整盒易复康,随手将空盒子丢掉,“话说回来,你见过我的心魔石吗?就是一块白色的石头,橡皮擦那么大小的。”
“心魔石,我知道,你们BL吃饭的家伙嘛。林博昌拿回你们A&B的实验室去维护了。那天山上尽是皑皑白雪,我找了好久才找到。”
“你帮我找的?”康如初拿易复康的动作一顿,“也就是说,那天我听到的轰隆隆的声音、看到的强光,其实是你们?呃……直升机?”
“不错。那天本来你们只是执行一个找人的普通任务,不光是我们,就连后勤部的同事都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你们最后居然会有生命危险。”
张群顿了顿,继而道:“队长还挺关心你们的,一听到你们出事,立刻什么也不管,召集我们所有人放下手中的任务,以最快的速度去雪山营救你们。嘿,张群我啊,还是第一次见到队长这么紧张同事。”
关心我们?哼,是关心林小蝶吧!
邬浩的表现康如初不是没看见,大家都是男人,谁看不出来他那点心思?
不过林小蝶却从来没提起过这个人……这么说来,这邬浩很有可能就是林小蝶那六个前男友之一,而且还依旧对她念念不忘!
这么巧?
惊了个呆的,还好当初在雪山上对昏迷中的林小蝶表白时摄录眼镜已经不知飞到了哪里去,若是刚好被摄录眼镜拍到又刚好传回来的话,被邬浩看到,岂不是会被他当做情敌看待?
呸,康如初,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被他针对又如何?别忘了,你是可以改变过去的,若是这邬浩有眼无珠敢惹你,直接回到过去宰了他!
康如初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态已经膨胀到了视人命如草芥的地步。
深呼吸摒去心中可怖的念头后,康如初问道:“你们队长和林小蝶,以前是不是认识?”
“嘶——好像是,”张群歪头想了想,“不过我也不太敢确定,队长很少跟我们说自己的私事。对了,你饿不饿?”
张群站起来,从保温袋中拿出两盒炒饭,掀开盖子,放到康如初面前,“我差点忘了——特地给你买的大份猛火炒饭。”
惊了个呆的,好香啊!
康如初对着喷香诱人的炒饭咽了咽口水,抬起头问道:“我……我现在可以吃这么油腻的食物吗?”
“当然啦!”张群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炒饭,竖起左手大拇指,口齿含糊不清地说:“你都喝了养盒易护康了,债油异的食物都能吃啊!放心,张群我啊,向来不知道诊磨沙谎的。”
康如初一听,也顾不着烫,立马抓起勺子往嘴里送饭,狼吞虎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