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妃坐在房间里,等待着晓芳从冥冥夜色中归来,这段时间以来,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放纵’,摸着良心说的话,她哪里会真的忘记这次出行的目的呢,只是她沉醉在爱恋之中不愿意醒来罢了,对于她这样容易悲伤的人,那里真的会放弃责任和使命而不顾一切地为了爱情而献出所有呢。
她深深地知道,还有晓芳在,自己并非是孑然一身,自己也不能太自私,否则定会遭到良心上的谴责,既然不想给予他人伤害,又怎愿去受到良心上的羞愧呢?
晓芳也不仅仅只是一个朋友,她对于她的意义,她又对于她的意义—晓芳曾经说过:“我和你仿佛是处于地球的两极,我渴望找到一个平衡点,而你却一直在往另一极更冷的极端走去。”
于是,晓芳开始将菲妃的倔强视为勇气而坚持不懈地追求着,直到发现那种方式只是一种逃避。
就像那天,菲妃站在冰天雪地之中对晓芳说:“前方还有更大的雪呢,要不我们一起走吧。”
晓芳轻轻推开门走进房间,看到菲妃安静地坐在床上审度着自己。
“今天又失眠了吗?”
菲妃也不再含糊,于是直截了当地问,“你最近有调查到什么吗?”
晓芳一惊,踌躇片刻后便也放松下来,“你怎么知道的?”
“达莉娅告诉我的。”菲妃递给晓芳一杯温水,“她告诉了我一切。”
“要说调查到什么的话……你想看吗?”
“告诉我吧,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晓芳拉上窗帘,然后将屋子里的灯都拉灭了,只有床头的一盏小小的台灯亮着,发出昏黄的光。
晓芳从口袋里取出一支口红。
菲妃纳闷着,“怎么?你要化妆吗?”
晓芳摇了摇头,对着菲妃按了一下盒帽。
“咔嚓~”非常微弱的光在她俩面前闪了一下。
“你看,将口红与这块小小的显示仪连接的话……”晓芳边说边操作着,片刻后那小小的荧屏上显示出菲妃刚才的疑惑的表情,“这是一支口红,也是一台小小的相机,当然,我可买不来这样的东西,是达莉娅给我的。下面给你看看我这几天都拍到了什么。”
然后晓芳转动口红,接着一张张照片在小小的荧屏上闪烁。
菲妃看着照片,面孔上惶恐、惊讶、愤怒,她觉得自己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成了谎言,一切都是骗局!她不禁对达莉娅还有这处游乐园产生了厌恶的情绪。
“这些照片一定能够成为证据!”
晓芳摇了摇头,她耐着性子将这些照片一张张往后面滑动,菲妃看着后面的画面,图片上显示的不再是哭泣的孩童和罪恶的刑罚,而是很多的安静的物什,菲妃不明所以,不知道晓芳在干什么,她让自己沉住气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照片上都是些她平时看到过的地方,菲妃不知道晓芳为什么会拍这些照片。越往后面,照片的色彩越复古,关于这里的样子也变得迥然不同。菲妃蹙眉细看,在某一张图片上看到了某种‘答案’。
“晓芳,等一下。”
菲妃伸过手指将上一张照片重新浮现,并将图片放大,她盯着照片上的一件衣服仔细看了起来。图片上的桌子上放着一件衣裙,不过照片却是黑白色的,识别不出裙子的颜色,可是菲妃却坚定地脱口而出:“这是一条紫色的裙子。”
因为,许院长还有薇拉他们的相同的手帕的颜色,就是紫色的!—那也是说它一定是从这件衣服上裁剪下来的!
菲妃确信自己不会认错,她对自己说。晓芳看着菲妃念念有词的样子不禁也感到很好奇。
菲妃趴在荧幕前,眼睛盯着照片上的每一帧细细观看。她看到一张照片上显示出人物背后焦黑的墙壁,墙壁上过于明亮的地方应该是篝火吧,这裙子就这样放在桌子上—而桌子,看上去却是布满了黑渍,可那一块块黑渍是什么呢?是血吗?菲妃不敢再多想了。
双指将照片放大,看到一旁的铁桶里插着几只铁杆,其投在墙上的阴影就像是一个猫爪……
猫爪?想到这里,菲妃不禁觉得背后发凉,于是拿过被子盖着身体,将自己包裹起来。
晓芳不解,“你冷吗?”
“我有些害怕。”菲妃觉得自己又像是站在了那个庄园里,躲在黑暗里的人举枪瞄准着自己,只要那人的手指扣动扳机,就能轻松地取走她的性命,就像死神一样。
“可以了晓芳,我也许能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
晓芳将东西都收拾起来,而后把房间里的灯打开。
菲妃想到了那封还没有读完的手稿,于是跑到行李箱前翻找起来。
晓芳看着她手里拿的东西,问道:“你能看清楚上面写的什么吗?”
“说实话,晓芳,我能看懂。当初我第一次拿到原稿时我就看懂了。”
晓芳以为菲妃在开玩笑便没有理她,转身走进了浴室。但是等到她从浴室中走出来时,看到菲妃依旧安静地坐在床上捧着手稿看着,晓芳叫了她两声,可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几滴水滴在手稿上,菲妃抬头看到晓芳还未干的头发,然后亲自拿了条浴巾把她的秀发围了起来。
“你真能看懂吗?”
菲妃点头,“我当时就能看清楚—而现在,也许有点儿懂这上面的文字到底在说些什么了。”
“那为什么当时不说呢?”
“因为这就好像是属于我自己的秘密一样。”
“真过分,连我也不告诉。”
菲妃拿着手里的纸稿,轻声念了起来。
“快过年了,尼古拉带了糖果给我们,而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糖果,还是在来到这里之前。
今天尼古拉给我们放了一天假,大家很开心。
晚上的时候,一些九岁左右的孩子被赶到车上并蒙住眼睛被带走了。天上还下着雪呢……
希望他们平安。
……
两年了,若不是在墙上刻字,我都不知道过了这么久呢。
苏澄还是没有来信。
但是就算来信的话,又能怎样呢?只要她开始了新的美好的生活就可以了。
那本她送给我的童话书里的故事我已经耳熟能详了,要是她在的话,我一定会把故事讲给她听的。
对了,今天我听到了屋子外面传来了枪声,在门缝中,我看到穿着制服的人被几个人拖进另外的封闭的房间里,地上流淌着一条长长的血迹。
…………
我生病了,醒来时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萨沙告诉我说,我已经睡了一天了。我躺在凉冰冰的床板上,即使这样又能如何呢,不过是还在笼子里罢了。
后来,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周围穿着各种不同衣服的人看着我,他们问我各种问题,尼古拉站在我对面,他倚着墙沉默不语,但是我知道他正警戒地听着我的一言一行,我望着他,他点头我就点头,他摇头我就摇头。
我出院了,他派人将我接走了,我没有哭,也没有喊,更没有选择求救……
………………
今天吃饭前得知,又立了一项新规矩:我们被要求大声吟咏圣经条文,而这些都是他精心筛选出来的。
‘感谢神,因为他有说不尽的恩赐’。
‘凡事要奉我主之名,常常感谢父神’。
‘无论做什么,或说话,或做事,都要奉主之名,籍着他感谢父神’。
……………
‘神’成了他的伪装,我觉得愤怒,可是我并不为此而感到难过,因为神明似乎从来没有眷顾过我们什么。
那么,神到底象征着什么呢?
………………
今天房子扩建了,几个大字提在了屋顶上,我看着那三个字:孤儿院。
我的‘努力’被他看到了—--我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那次在医院的时候我所做出的选择吧。我被安排到轻松的地方工作,和大家分开了,但是我一有空就往大家那里跑,帮大家做事情。后来那个男人对我说:“这么喜欢待在这里的话,就还在这里呆着吧。”于是我又和大家待在一起做着沉重的工作了,可是我觉得很开心。
………………………”
一滴水滴在她的手上,菲妃扭头一看,晓芳已经倒在自己的肩膀上睡着了,她的头发被浴巾裹着,那么这滴水那里来的呢?
菲妃将晓芳在床上安顿好,又看了一会儿手稿之后,觉得有点儿渴,便起身倒了一杯水,顺便将手稿放到桌子上去了。
凌晨的时候,晓芳早早醒了过来,她正想起身离开,却没想到刚起身,这非常轻微的动作竟让菲妃也醒了过来。
晓芳温柔地问,“今天怎么这么早醒来?”
“你今天又要到哪里去调查呢?”
“这里很大,任何地方也许都曾有故事发生过。”
“所以那些故事一直都没有外人发现它们,一直寂寞地待在时光的角落,直到被遗忘,是吧……”
“毕竟它不像童话那样欢乐,而世人往往更偏爱肤浅的喜乐。”
“……今天别去了……一起去看看日出吧。”
看着菲妃平静的面孔,晓芳点了点头。
她们两个一前一后走出了门,菲妃想着无非是看看日出,很快就回来了,所以就没有锁门。
“谢尔盖,起来了吗?麻烦开一下摩天轮好吗?我们想到上面去看日出。”
只见木屋里的亮灯突然被打开,一个身影在里面走动着,随后从屋子里传来机器运转的声音。
随后摩天轮开始转动起来。虽然来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但是她们两个还是没有见过谢尔盖到底长什么样子,她们想玩儿什么就站在屋子外面朝他说,无论什么时候,就算是这么早的时间,这叫谢尔盖的人还是没有说一句抱怨的话,他长什么样子呢?为什么平时就待在屋子里不出来呢?
没有声音,甚至连呼吸都感觉不到,谢尔盖的身影在厚玻璃上模糊的呈现出来,就像是一座隔绝的孤独岛屿,他将自己活成了一个世界—很多人也如此吧,但是都没有像他那样将其做到极致。
菲妃和晓芳思忖着坐到了摩天轮上,摩天轮缓缓转动起来了,直到升到最高处的时候停下。望着远方地平线处,蓬勃的太阳正迸发出灼热的霞光,橙红的光芒刺穿厚厚的云层,顿时光芒万丈,她们两个站在朝阳中拥抱着朝霞,这般充满了新生的力量让她两人红了眼眶。
晓芳知道菲妃的眼睛为什么会湿润,可菲妃却未必懂得晓芳的笑容上为什么有难隐的泪痕。
回到房间时,菲妃看到许院长正站在屋子里,她看到他手里拿着桌子上自己没有收拾起来的手稿,静静地看着,菲妃的脑子里仿佛有一颗核弹炸裂开来。
许院长转过身看向她,随后在沉默中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