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妃躺在床上,脑子里都是关于手帕以及大家手背上共同的抓痕的回忆,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思忖着各种可能,但是大都是神话般的离奇,她的想象力在此发挥到了极限,而时间在漫长的黑夜里慢慢地流失着。
约莫半夜深更之时,菲妃忽然感觉到身后的晓芳似乎起身了,菲妃没有说话,两个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观察对方是否睡着了,于是菲妃连忙闭上眼睛,一动也不敢动。晓芳抹黑轻轻地走出了房间。
菲妃睁开眼,看了眼床头的闹钟,才凌晨四点,她要去干什么呢?莫非是跟这几天在外忙碌的事情有关?于是在好奇心地驱使下,菲妃穿上衣服迅速出了门,她决定跟踪晓芳的行踪。
晓芳说过并不像让自己知道她在干什么的,而菲妃也觉得自己这样做会显得有些对晓芳的不信任,但是现在的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傻瓜一样,大家都有事情做,好像只有她被排斥在真相之外—真相,她想知道什么真相呢?菲妃自己在心里反问着,可是又担心发现了隐藏的真相后会失去一切,明明想做出些努力改变什么的,但是……但是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晓芳,也许我是因为无聊,或许也是对你的担心,但我没有对你的不信任,我想知道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是什么,仅此而已。
菲妃尾随在晓芳的身后,两个人皆小心翼翼的,都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
菲妃看到晓芳穿过长长的回廊,越来越往乐园深处走去,不知道她到底要到什么地方。而一路上的疑惑在最后的一面墙壁处揭晓了,菲妃在冥冥夜色中看到晓芳从口袋里取出了什么并在墙壁上的窗口处示意了一下,然后墙壁上的门缓缓打开了,一眨眼的功夫晓芳便消失在了里面。
菲妃在墙壁闭合的瞬间立即冲了过去,刚好在墙壁贴身的须臾间扑到里面。
这石门的后面,原来是一处庄园,美丽的环境静怡祥和,小桥流水,绿树花石。
菲妃突然找不到晓芳去了哪里,可在周围都是绿树的遮挡下,她并不那么害怕了,于是开始漫步在这里闲逛起来,树上被安置着许多的小小的霓虹灯,这些细小的亮光闪烁不停,菲妃脑海里将此处开始与童话中的仙境联系在了一起。
正当菲妃蹲在溪流边听着潺潺的溪流时,密林中传出一声狐狸的叫声。
循着这凄艳的叫声,菲妃壮胆往密林深处走去,没多久就看到了一间木屋,屋子里没有亮灯,但是她感觉到那里好像有人在休息,于是再次蹑手蹑脚起来。菲妃经过木屋,继续往树林深处走去,那里会有什么危险呢?就算有危险又能怎样?她反问自己,忽然有种感觉,越往里面走就会离答案越近。
只是,菲妃最后看到的并非自己想象的那样----或者该说,最后展现在她面前的场景,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只见那几百米的树林中间,是一处巨大的坟墓!周围安静极了,菲妃瞬间想到了那个小屋子,里面住的人难道是个守墓人?幽幽的绿火闪烁在墓碑后面,这处坟墓占据的地方并不小,几乎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但是坟墓的建造整齐有序,有的有墓碑,有的墓碑上却没有任何的文字。这里明明是一处欢乐的游乐场,为什么在这背后有这样大的墓场呢?
菲妃心里感到惊悚,脊背上冷得打颤。
突然又是一声狐狸的叫声,能感觉到这次声音传来的距离离她很近,菲妃警戒着四周的动向,只见黑暗中有一个黄色的幻影在她周围快色移动着,且在感受到它锐利的目光之后,菲妃向后撤了几步,现在,她真想要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当她往后飞快地跑到木屋附近的时候,只听到“碰~”的一声!下一刻,菲妃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耳鸣声炸响,头脑中迸发出火山喷发出岩浆的画面。
刚才是枪声!
菲妃僵硬地扭转脖子环顾四周,感觉到有人正躲在黑暗中注视着自己。刚才的子弹似乎是从自己鼻翼前飞过去的,如果再准一点的话,现在她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难道自己闯入了什么不该来的禁地?菲妃的双腿因此发软,灵魂通过双眸变得清澈通明。这难道是临死前的走马灯吗,嘴唇惨白而干裂的她快要崩溃了。
菲妃站在原处不敢动弹一下,如果那个人想要就此射杀自己的话,她绝对没有逃得可能,因为她感觉到,对方已经拿着枪抵在了自己的后脑勺上。
风吹在肌肤上,此时菲妃的神经变得异常的敏感,小溪流的声音就像血液一样潺潺流动着。
菲妃迈出了几步,发现并无异常,下一刻没有丝毫犹豫地奔跑起来,一口气跑出去好远,直到看见来时的大门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菲妃按下大门旁的按钮,迅速跑了出去。
身为警察的她不会不知道,手持枪械的人迟迟不开枪,心里是有放生的意思的。
此时大地之上太阳缓缓冒了出来,一切都不再是混沌的样子,青色的天光让人的灵魂也苏醒过来。
菲妃喘着粗气,背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她跌跌撞撞地跑回房间,顾不得是否会吵到还在熟睡的人。
打开屋门之后,令菲妃绝对难以置信的是,晓芳正坐在桌子前和达莉娅聊着天。
晓芳看到菲妃一脸惊惧的面孔之后,着急地走上前关心且询问着,“菲妃?你到哪里去了?怎么这样慌张?”
“我……我要去洗漱一下。”于是菲妃慌乱地在两人的目光下跑进了浴室,然后将门反锁上。
“哗哗哗~”
水流自上而下冲洗着她的身体,淋湿的秀发打成卷散披在背后。
等到菲妃从浴室出来后,她看到房间里只剩下达莉娅一个人。
“达莉娅?晓芳呢?”
“她出去了。”
“是吗?你是在等我吗?”
达莉娅端起桌前的咖啡抿了一口,“你怎么不问我她出去干什么了?”
“晓芳说过不希望我问她这件事。”
“这件事?”达莉娅向她招了招手,于是菲妃坐到桌子边,桌子上放着的早餐还很热乎,达莉娅解释道,“晓芳特地为你留下的。”
菲妃看着桌子上的热牛奶飘过来的奶香,还有甜品、面包,尽管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吃,但是还是拿起餐具大口吃了起来。
“你有一个很好的朋友。”
“嗯……晓芳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那么,你觉得自己什么地方最对不起她呢?”
“也许是我的犹豫吧……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更不想晓芳受到任何的伤害。”
“尽管你这样说又能证明什么呢?你和晓芳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我的眼睛告诉我,因为爱恋,你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或者某个重要的人或者某项重要的使命?”
菲妃放下手中的刀叉,狐疑地望着达莉娅,“你在说什么?”
达莉娅耸了耸肩,“也许我是在胡言乱语吧。在我对某个人或者某件事还未知时,我不会轻易地下结论去评定他们,每个人的信仰皆不相同,如果我无法了解别人的痛苦或者希望而加以干涉,我会觉得自己比撒旦还令人厌恶。”
“这样的观点会让你活得更加明智,也更加孤独—--世上的很多人往往喜欢按与之相反的想法去行动。”
“太过于清醒也未必是坏事—--最害怕的事情,是自己会成为那个最坚定的恶人。我不是神明,而神明总是处于销声匿迹之中。”
听到达莉娅这样说,菲妃一时发起呆来,呢喃着,“可能是因为愚蠢最容易传染吧。”
“当然,‘愚蠢’这种东西确实存在,且无处不在,就像天花病毒一样—--甚至比疾病还要可怕。”
“达莉娅,我觉得你知道晓芳最近在干什么。”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菲妃低头又开始吃早餐,没有再说话,直到她把桌子上的早餐吃得干干净净,然后拿起盘子走进了厨房。
菲妃清洗好餐具再走出来的时候,达莉娅依然坐在大厅的沙发上。
“达莉娅?你在等我吗?”
“晓芳交代我,今天让我和你待在一起。”
菲妃没有说话,沉思了片刻,“你知道我们的身份?”
“什么?”达莉娅语气中带着笑意,“你什么身份?”
“既然你知道我们的身份的话,我也就不隐藏了—--晓芳最近是在调查什么吗?”
达莉娅笑了起来,“原来你的智商还在,你很聪明。”
果然是这样,菲妃赌对了。
“晓芳是什么时候知道你身份的?”
“是我亲口告诉她的,那天晓芳刚到这里,我就找到了她,和她进行了交谈。”
菲妃愧疚地低下头去,“我大概能想到你们没有将此事告诉我的原因,请原谅我的失职。”
“不必和我说这些,到现在为止,我除了和你们保持正常的来往之外,并没有向你们传达过任何有用的信息,这并非我不能,而是我不想,我甚至可以明确地向你说明,我知道所有的一切,但是我却只能告诉你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事情—这些事我连晓芳都没有告诉过。”
“我在听。”
“这处乐园,曾经有过尼古拉留下来的痕迹。这里前身并非是一处游乐园,它是一处孤儿院,我这样说的话,你也许能想到,我们这伙人当年就在此生活过。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羁绊,哪怕过了十年,其中的情谊和记忆也未曾在时间中泯灭。
那时我们一无所有,除了彼此,在艰难岁月中有一群携手共度的人,那会是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吧,我更加庆幸的是我们是一个整体。也许你在这里看到过几次有人带着孩子们经过,他们与其说是志愿者,不如说是童工,是囚禁于此的孩子!—不要问我他们在那里,我不能说,我只会回答你,我不知道。”
“那么晓芳是在搜集能当作证据的东西吗?”
达莉娅点头赞许菲妃的猜测,“很聪明。你们两个都很聪明。”
“这会有什么危险?”
“危险吗?不过是生与死而已。”
达莉娅的话让菲妃想到了凌晨时自己面临的枪声,好像脑子里又有一把枪扣动了扳机。
“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事情公布呢?有你做证人的话,我们一起寻找证据,有很大希望能……”
“那是不可能的。”达莉娅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菲妃的请求,“尽管我知道它依然存在着罪恶,但是我不能帮你,我依然站在这里,可是我们不一样,我有我的认知和想法—也不仅仅是我,和我一样想法的人并不是没有,我们这群人想得到救赎的同时又想着我们身后的人能得到救赎,但是……对于继续困在这里的人来说,救赎又意味着什么?
如果我的方法是错误的话,带给他们的也许是灾难。菲妃,你也应该相信,我也不想给任何人带去伤害,可我也不想再受到伤害。如果我能‘一意孤行’的话,我将是最勇敢也是最愚蠢、最残忍的人了。”
菲妃倒了一杯热水,将其一口饮尽,热水烫的嘴疼,她吞进肚子里,五脏六肺好似被灼烧起来。
是啊,她怎会不明白达莉娅内心在想什么。
等待救赎……但是,谁会来拯救他们这样的人?而他们,到现在为止,依然在凭借着自己的努力默默地付出,想许院长那样,在遥远的国度给一个个年幼的生命带去希望。
他们身不由己,等待着救赎,等待着……可能永远不会来到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