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萨沙
书名:浪漫将死 作者:川之下 本章字数:3155字 发布时间:2021-01-31

游乐园的后院,那里是一处独立的庄园。


春树坐在一条从密林中流出来的小溪旁,手里拿着香烟,烟灰掉落在鞋子上好久,他才后知后觉,而鞋子上已经被烟灰灼烧出一层薄薄的焦黄,他起身走到柔软的草地上,把灰烬从鞋上弹落。


“碰碰~”


两声沉闷的枪声从密林中传来,对春树来说是格外的熟悉,灵魂好似可以凭空触摸到消音器与枪械扳机上的磨砂质感。


萨沙手里拿着两只正淌血的野兔,开心地从林子里走出来,“今天运气不错,两枪皆中。”


他从春树身边走过,径直走到屋子里去了。


“Honey,honey!come on.快看啊,今天打到了两只野兔,来给我们的老朋友做顿好吃的。”


木屋里竟然传来女人回应的声音。春树又走到小溪边,坐在岩石上发起呆来。


 


溪流潺潺的流着,里面闪烁着曾经的记忆,鱼儿慢慢的游着,流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树叶婆娑,鸟雀群鸣。


“老兄,给你。”


春树接过身后递来的酒水,然后萨沙坐到了他身边。


“碰~”是酒瓶碰撞到一起的声音,两个人的举动也非常有默契。

 


“没有想到这次你会来。”


“想来,自然就来了。”


“你老了……”


“好多年过去了,谁能一直年轻呢?”


“早上我看那小子还挺精神呢。”


“咕咚~”春树吞下一大口酒,“小许的心早就老了,不过,也许现在他遇到了一个能让他的生命再次年轻的人。”


“你们这次还带了外人—你们的朋友,当时小许找我让她们借宿到这里时也没多说什么,听你话里的意思,应该是女人吧?”


“两个年轻的姑娘,出来见见世面。”

 


萨沙吞下一口酒,他放弃了对春树套话的想法,“最近在忙什么?”


“当然是和孩子们待在一起,你刚才说我老了—其实和孩子们待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自己非常年轻。”


“哈哈哈哈,既然还能喝酒,那就不算老。”


“要我说,你这酒不行,喝的不尽兴。”


萨沙吃惊地扭过头,看到春树已经将一瓶酒喝完,且手里正拿着空酒瓶向他晃了晃,好像在炫耀这小小的‘胜利’。

 


春树挽起裤腿,走到了溪流中去,他来回扑腾,左右跳跃着去抓水里的鱼。


“哈哈哈,老兄,别闪到腰了!”


话音刚落,春树便高举起手臂,一条两个手掌般大的鱼在空中扭动着身子,鱼尾有力地拍打着阳光,春树用力向岸上抛去,那条蓬勃有力的生命在空中划过一条完美的抛物线,吧唧落到了萨沙的身边。


“啪啪啪~”鱼尾扬起的粉尘和水花让萨沙有些恼怒。


“哈哈哈哈……”春树却为此而大笑起来。

 


“对了,那老家伙呢?我来了他也不出来见见。”


“你是说本华吗?真不巧,他两个月前受到派遣,离开了。”


春树听后脸上显出很悲伤的表情,“真是不巧啊,以为能见到他呢?”


“说起来,我们三个之间的交情能维系这么长时间也并不容易,珍惜这不易的友情吧。”


春树为萨沙的一厢情愿而感到可笑,如果在当年的话他同意他的说法,可现在能让春树觉得还有情谊存在的话,只有本华了—萨沙和他们两个的信仰并不相同,就算是以现在的眼光来看未来,萨沙的坚持有没有错,春树也不能完全给予否认,世事难料,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会由谁来掌管—就像十年前的他们不会想到现在正发生着的事一样。


可是春树心里又舍不得真的放下他与萨沙之间的友情—他自嘲,所以是真的老了吧。

 


“你一直待在这里也并不容易。”


听到春树这么说,萨沙的眼睛竟然红了,“我们对事情的看法各不相同……本华在这里的时候,老是和我吵架,对于我当年做出的决定依然耿耿于怀,但是要知道,如果我不选择留下来接管这里,谁知道会有多少恐怖的事情再次发生呢……


我绝不是再抬举自己,我受到的惩罚不比任何人少。我们每个人都曾在此受到苦难,被恶魔所支配着,好不容易熬了过来,且站在了如今的职位上,那里还在乎什么金钱呢,大家都只想在阳光下享受余下的人生而已……


两个月前,本华离开的时候我心里难受的要命,他离开之后就没人和我吵架了,耳朵边虽然清净了,但是心里却感到无比的荒凉—不过,还好春树回来了,这次就在这儿多住一段时间吧,不然我可是无聊死了。”

 


“就算你这么说……”


“走吧,”萨沙站起来,朝春树伸出手去拉他起来,“到屋子里吧,我给你看些东西。”

 


木屋很大,甚至还留有三四个大的空房间。萨沙推开一扇木门,头顶落下来大片的灰尘,春树挥舞着手臂似驱赶苍蝇一样躲避到一旁,萨沙打开昏暗的灯光,视野内也渐渐清晰起来:屋子里堆放着许多陈旧的东西。


春树看着那些被灰尘掩盖的物什,复苏的记忆渐渐打湿了眼眶。


“我也很长时间没有到这里了—即使它们就在木屋里面,但是一个人来的话可就有点儿害怕了,嘿,别笑话我,我说真的。以前我也想过让本华来看看,但是你也知道我们两个的关系,他可不愿意单独和我到这里来。”

 


“呼~”


春树吹落桌子上的灰尘,朦胧的视野中,一台留声机渐渐从灰尘中显露出样貌,春树慢慢抹去上面的尘土。


萨沙看到后走上前来,“以前大家都是用它来放音乐呢。”


“现在还能用吗?”


“应该可以吧。”


他们两个慢慢地把那台留声机上的灰尘擦除,两个人都格外小心。萨沙从桌子里拿出一卷唱片放了上去,留声机发出两声咔嚓的声音后便没了动静,正当他们对此感到失望的时候,谁知道它又旋转了起来,随后轻柔的音乐潺潺流出。


“还是《胡桃夹子》?”


“是吗?我刚才随手拿的。”


“不会错的,是《胡桃夹子》。我不会认错的。”

 

 


此时音乐流动在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此地此声,记忆如同躁动的兽群奔涌而来。刹那之间,房间里的灰色改变了,周围幻化成了当年的样子。头顶是璀璨的水晶吊灯,脚下是光亮的白净瓷砖,周围是长桌、蜡烛,红毯、美酒。


大家在周围欢乐地跳着舞蹈,步伐愉悦,旋转的衣裙像一朵朵盛开的花朵。


春树看到自己的身边忽然站着一个帅气的男生,他缓缓走向对面的姑娘。


“可以邀请你跳支舞吗?”


姑娘发下手中的酒杯,将手交到了那男孩的手中。他们两个成为舞会上所有人瞩目的对象。男生因为腼腆导致手脚放不开,肢体显得有些不自然,而女孩倒是大方的踢踏着舞步,舞步灵活多变,并且她的笑声充满了感染力,不仅是男生,在场的人都被她欢乐的笑声感染,不禁都放松起来。


他们在舞场中央欢乐地跳着舞蹈,随后大家都加入到了里面。春树忽然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那时自己站在靠窗的长桌旁,躲在纷杂的人群中窥觑着某个人的样貌,是谁呢?他环顾四周,不时用眼睛看看年轻时自己的眼神。


“啊!找到了。”


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他再也见不到的人,那个女孩—此时穿着一件漂亮的衣裙,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女孩仿佛感受到身后的目光并转过身来看,但是跳舞的人群横在了他们面前,她娇美、好奇的样子春树还是没有看到。


舞池中俊朗的男生和美丽的姑娘欢乐地跳着舞蹈,他们笑得多么开心啊!可是春树此时的心里感到十分难受。


“求不得……爱别离……”


音乐响起将他带到了曾经,音乐停止后春树又从幻境中抽离出来,然后只是惆怅地叹了一声,好似鲸落最后一刻的寂寥。

 


春树往房间内走了一圈,然后点燃一支烟,寂寞地抽了起来,“你怎么找到这么多东西的。”


“我们那批人当年或走或留,一些东西留下来没人要,于是我就拿来保存了。你看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对于别人来说没什么用,但是对有的人来说就太珍贵了。”


春树点了点头。


萨沙继续说,“时间太长了,有些东西都被时间腐蚀掉了。你看这是强尼的木弹弓,修理一下还是能使用的,但是我并不想这么做;这块布是怎么回事?--哦,原来是个布娃娃,是谁的呢?怎么没有一点儿印象了?”

 


“走吧,我看够了。”春树从地上站起来,落寞地朝外面走去。


“就这样吗?我还以为你看过之后会想着取走一些东西呢?”


“把它们留在这里就可以了,它们本就属于这里,我不能带走它们,否则就显得太自私了。”


萨沙锁上了屋门,春树最后转身看了里面一眼,门关上的那一刻,里面好像又奏起了歌舞,跳舞的人群在里面欢呼雀跃,在门被关上的最后一刻,只见里面有个人和自己对视一眼,然后眯着眼笑了起来。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震碎了美好的幻影,曾经的一切又相遇了,你好;又再见了,保重;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再次相逢呢?


但是又希望永远不再相见。

 


“聚会是否要开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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