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刚下过小雨，如同哭过一般，地面上倒影着小城的灯光。正值夜市开市，路上行人来往，小贩的吆喝声，购买者的讨价还价声，还有时不时传来的嬉笑，构成了整个夜晚的人间烟火。
我跟老林也终于偷的半日闲，在一家咖啡店一边听着煮咖啡的泡泡声，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听着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给我们讲他知道的奇事。
那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左右，在一个偏远的小村庄，有一个很普通的孩子。就跟大多数孩子一样，调皮，喜欢掏鸟窝，翻石头找螃蟹，有时候还帮忙干点农活，割猪草放牛之类。
但是在这个孩子上学之后，慢慢显露出一种奇怪的特质。那会改 革开放政策刚刚实行，适龄的孩子有条件都被送去读书，这个孩子也一样。他的父母当了一辈子农民，他的祖辈也当了一辈子农民，希望他可以用功读书，摆脱农民的宿命。
他就是你常见的那种孩子，上课不认真听讲，下课就知道玩，那会孩子都那样，谁也看不到未来，来学校上课无非是逃避农活。不过在一次考试后，这个孩子开始显得与众不同。
考试有数学科目，有填空题，选择题，判断题跟计算题。大家成绩都马马虎虎，老师也习以为常。不过所有孩子，就只有他一个人判断题全对。
一次的偶然，所有人都没有在意。不过之后的考试，只要有判断题，他必定全对。
老师们开始注意到他，有的老师觉得纯粹是运气好，有的老师不赞同认为这个孩子是天才，玩弄老师就只作对判断题。老师们把他独自带到办公室对他进行测试。
先是正常出了一套试卷让孩子完成，结果跟之前一样，除了判断题全对，其他题都是正常水平。
这时候有老师提出这孩子是天才，又找到一份智商测试题，孩子完成的结果让这老师失望，得分只有105，略高于平均水平。大家一筹莫展，也猜不到这孩子是如何每次都作对判断题的。
这时，一个老人站了出来，他提出一个建议，说这孩子做一些超越他年纪的判断题，看看是不是还是全对。
测试结果让所有人震惊。
初中题，全对。
高中题，全对。
大学高数题，依旧全对。
甚至有人不出数学题，随便出一个判断题，这孩子依旧全对。
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老师们也是不解。这孩子就是随便选择对错，但选择的就是正确答案。
但是有人出了三个选项的题，这孩子的奇特能力就消失了。
这时候老先生说，他一辈子见过不少特异的人，这个孩子有二选一必定正确的奇特运势，他轻轻抚摸孩子的头，对孩子说，孩子，你千万别辜负你的这个能力，用他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多做好事，做个好人。
可惜这孩子辜负了所有老师。当他知道自己拥有二选一的能力，各种想法应运而生。他先是逃课，他选择两条路中的一条，大人们总是追不到他。回到家时，孩子父亲抽出一条烧火棍想要打孩子，漆黑的棍子在空中莫名断裂。家里有两根烧火棍，断了这一根，另一根需要做饭使用，孩子父亲也无可奈何。渐渐的，孩子父母感觉到这孩子的特殊之处，当他又跑没影时候，孩子父亲在茅草房边抽着旱烟，看着满脸担忧的孩子母亲说，由他去吧，孩子他娘，只是希望这孩子别做坏人。
但是这孩子也辜负了他父母的期望，他开始尝试偷东西，因为逃跑没人抓得住他。追他的人心里也是很奇怪，看到人影在前面，只要一过路口人就没了。这孩子就这样，一直在社会上鬼混到十五岁。
那一年，他遇到了改变一生的东西，赌博。
他发现，自己的能力不仅可以帮助他赚钱，还可以让其他人跌入深渊，他开始享受这种过程。
他第一次走进赌场时，刚好十五岁，孩子已成长为少年，用偷来的钱买了一身好衣服，打扮的像有钱人家的小孩。提着不少数目的现金，走进一家地下赌场。
这么小的孩子还来赌博，小屁孩，毛都没长齐吧。赌徒们都嘲弄他，这少年也不恼，提着现金兑换筹码。有些赌徒见这少年面不改色，又携带大量现金，猜测可能是有天分的赌徒，于是都跑去观摩。
这少年第一次玩的是转盘，转盘上标记着不同数字。下注离手，荷官开始转动转盘，指针转到哪个数字，哪个数字就赢。规则简单，纯靠运气。
这少年第一次就压了五万筹码，足足有全部筹码的一半。
有些赌徒开始沉不住气，觉得这少年异于常人，也跟着他纷纷下注。
转，转，转，赌徒们都死死盯着指针，如同盯着新婚夜的新娘一样。
哎，一阵叹息。
少年压的24，指针指数13，少年初次试盘就亏了五万。不过他心里一点都不着急，反而有一种火燎般的快 感，欲罢不能。
他又转向另一处，德州扑克。他完全不会，跟着别人现学，又输了一半筹码。这时候许多围观的人陆续离开，心想来了个人傻钱多的少爷。
少年依旧面不改色，来到了他早就想玩的项目，色子。三个色子，单数与双数，也是规则简单易懂。
少年把剩下所有筹码都压了单，开了单，又把所有筹码压了单，又开了单。这时他已经回本了。
他露出一副坏笑，把所有筹码一推，十万筹码，好像是一堆废纸一样，毫不犹豫放在单上，开出的结果依旧是单。
整个赌场开始暴动，连续三次全部筹码压单，而结果连续三次开出单。
赌场里围观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压双，不可能一直出单吧。
这孩子一进门我就感觉到他的不同，天命中人，那会就应该跟他压的。
运气而已，哪有人一直有好运，这次他压哪，我就压对面。
这少年像是没有听到所有人的言谈，依旧把所有筹码一推，继续压单。有人跟着少年一起压单的，有的不信他有这么好运压双的，还有的在旁边不听的添油加醋。这时候荷官沉不住气，开始与旁边的一黑衣人沟通。
黑衣人点了点头。
荷官开始摇色子，这名经验老道的荷官估计都不信会再开出单。虽然说存在这种概率，但是看到这少年毫不犹豫全部压上，就好像他知道自己必定会赢一样。
一点，三点，四点，单。
全场轰动，少年却没有收筹码，对所有人说，都送给你们了，整个赌场乱成一团。
趁着混乱，少年走出赌场，望着里面抢筹码的赌徒们，有一种异常的满足感。他那会没有注意到黑暗里有一只拿起又放下的手。
从那时开始，那个少年就走上了赌博这条道路，带着满口袋的现金挑战一个地方的地下赌场，在一群人的轰动疑惑惊叹困扰绝望中，又开始寻找下一个去处。他不在乎钱，赢的钱被散走，丢弃，甚至有一次直接把一整包现金给了一个深夜里路边乞讨的老人。他停不下来，满眼都是红光，他要赌，他要赢，他要看到所有人困惑不解的样子，要看到被他打入地狱绝望的神情。他一直吸食着这些情绪，一直前行，从一座城到下一座城。
那年，他二十五岁，不再是个少年，但是长期作息混乱，身体羸弱，一阵风就可吹倒。满眼血丝，严重的黑眼圈藏在长长的头发下，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身体有些发臭，街边的野狗遇到都躲的远远的。
他开始挑战全国最著名的赌博之城，也是他命运的最后一站。
他还是像第一次一样，先故意输两局，然后一口气在赌色子大小上连赢七局。不过这次他完全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之前他赢六局就选择退出，他只是追求刺激，与赌场没有恩仇，都是做事留一线。
但是这次，他没有收住，压，继续！继续！继续压单！全部压单！继续！身体里有一只魔鬼，一直在他脑袋里吼叫，说继续！继续！
他两只眼睛像流血一样，如同妖怪，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把堆积如山的筹码全部推到单上。
哗，躁动的赌场安静了下来，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这位客人，请到后面一叙。中年人富有教养的做出请的姿势。从旁边人的恭敬神情来看，年轻人大概猜得出这人的身份。
不去，快让我赌！让我继续！你们是没钱了还是怕了？年轻人不依不饶。
几位黑衣人上面，以出千的理由控制住年轻人，绑到一道门后。
他被绑在一根铁柱上拳打脚踢，血流不止，但是年轻人丝毫不觉得疼，就像打的是别人，流的也是别人的血。
赌，我要赌，让我赌，求你们了！钱，我不要钱，我只要赌，我把所有钱都给你们，求求你们让我赌！
年轻人声音开始绝望，就像他把别人打入深渊的情形一样。他破碎的喉咙一直叫喊，却没有回应，而过多的流血也让他陷入昏迷。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年轻人被一盆冷水泼醒。
赌，我要赌。年轻人说话已经有气无力了，感觉随时都会不省人事。
这时门打开，那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又出现。他对年轻人说，听说有一名一直挑战各城赌场的异人，色子单双未尝一败，被圈里诵为传奇。我本来还想与这异人交交朋友，没想到竟然是被赌性控制命运的垃圾而已。
赌，我只要赌，求你了。年轻人还在不停请求。
好，我就让你得偿所愿，让你赌！听说你二选一必定会赢，那么这次你让我看看，你会怎么赢？
中年人说完，一名老妇人被带了进来，老妇人一看到垂死的年轻人。哇的一声哭倒在地，抱着中年人的腿，不停求情，说要命就取我这条老命吧，他还年轻，我保证他不会再赌了，求求你了。
真是奇怪，你们两人同时求我，母亲说儿子不会赌了，儿子却不管不顾还要赌，你说我该听谁的。中年人像是看戏一般。
赌！我要赌！她不是我母亲，即使这女人是我母亲我也要赌！即使今天我命丢在这里，我也要赌！年轻人已经完全妖魔化了。
老妇人还想跪下求情，被黑衣随从一拳打晕。
中年人说，好，我就让你赌，二选一是吧，现在我给你两个选项，还是你擅长的色子，赌赢，你生你母亲死，赌输，你死你母亲生，不赌，你们两人都要死！你不是要赌嘛，我就让你赌，让你赌个够！让我看看你这个异人是为了自己的赌性害死你母亲，还是有一丝丝人性情愿自己去死！来吧，快来赌吧！
砰！
年轻人脑袋像爆炸一样，气血乱流，七窍渗血，张了张嘴，在喉咙的赌字始终没有说出来。
赌，不赌，赌，不赌，赌，不赌！年轻人内心反复煎熬，每一次思考都在消耗生命。
不。。。赌。。。年轻人花费最后一丝力气说出一句话，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年轻人发现自己躺在医院，身体已经恢复许多，别人才告诉他，那个老妇人不是他的母亲，只是中年人请来的演员，试探他到底是人性战胜赌性，还是完全没得救。
而那次鬼迷心窍般的赌性，也随着这次经历烟消云散，年轻人开始回忆这十多年，让所有期待他的人都失望，深陷后悔自责中。他自断双手，发誓再也不赌博。
这时候煮的咖啡好了，老人走向前台，倒好咖啡。
“后来呢？”我追问到。
“后来啊，那个年轻人回到了父母身边，在父母过世后，他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开了一家没什么生意的咖啡店，等待着一生的结束。”老人倒着咖啡对我说。
这时我才注意到，老人那双干净的白手套下，是钢铁支架做成的义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