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机场平稳的降落了。
我们手提着行李,带着别样的心情来到了异国他乡,飞跃了千山万水,把一些难言的落寞留在了曾经的地方—或者说是留在了天空中。我不得不说在降落前的半小时内,我竟然睡着了,并且在这短暂的时间中,我睡得比在孤儿院内还要舒服点,这点确实值得怀疑。
外面的天空还是昏暗的,只有机场里面还很明亮。
我们四人下了飞机,便要在此分手了。
“晓芳,菲妃,既然你们是来此处旅行的,那么想必已经提前订好酒店或者旅馆什么的吧?就在此处分别吧,我们有各自的事情要忙。”
菲妃睁着还很困倦的眼睛看向我,就像一个委屈的猫咪。
我将她们两个的行李分拣出来,“那么就此……”
“院长先生来这里做什么呢?不也是旅游吗?”我没想到菲妃会站出来反问我。
“并不是,”春树替我回答了,且用眼神对我进行警告 ,“就算我们是来旅行的话,我想我们的行程和两位姑娘的也有所冲突,有些事情更是没办法一起去分享—原谅我这样的听起来有些冷漠的说法,我的意思只是希望两个姑娘玩得儿开心。”
她们被春树的一番说辞弄的哑口无言。
“那么就此别过吧。”我和春树转身离去。
“可是!我们是第一次出门旅行!”
我坚决不让自己的脚步慢下来。
“我们出来之前忘记做任何预算了--我们没有住的地方!”
我的心将脚步锁住了。
春树扭头看我,虽然不说话但是所有的意思我都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我不能控制内心的某种情绪,我只能这么做……
看着我的犹豫,春树在沉默中叹了口气。
于是我转身将她们的箱子拉在手中。“如果,如果你们不介意,请跟我们来吧。”
我怎么说出这样的话的,自已不禁也感到诧异,可想而知,春树因为我的行为而变得很生气,但是也隐忍着没有立即爆发出来。
“сэр, садитесь в машину?(先生乘车吗?)”
“нет, спасибо!(不,谢谢。)”我和春树径直走过机场外,外面很空旷,不像国内那样的夜晚依然车水马龙。
菲妃好奇地问我,“你会说俄语?”
“……一点点。”
也许是体察到我的冷漠,她开始保持沉默了。
我和春树在前面走着,我时不时回头看一下,确认她们是否跟得上,徒步走了三公里,手里还提着重重的行李,这确实是够累的。
“喂!这是要去哪啊?”晓芳大声地抱怨道。
我们此时也走到了一棵雪松下面,我和春树把行李放到树下之后,又帮她们两个把行李带了过来。
“现在可以休息会儿了。”
“为什么要走这么远?我还以为你们想趁机甩掉我们呢。”晓芳想必是真的累坏了。
“……待会儿会有人来接我们。”
春树站在树下双手抱臂沉思着,我走过去。
“你想干什么?!”春树会这般生气很是罕见,我知道自己擅自做出的决定确实惹到他了。
“春树,冷静点。你知道她们两个女生来旅游—第一次出门什么也不清楚,这很危险。”
“我只知道,她们跟着我们才是真的危险!别人以为她俩是来旅游的,你呢?难道你真看不出来?”
我不得不为此反省,承认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错,“但是现在没办法了。”
“有办法……”
我垂下的头颅抬起来看他,春树的眼睛里把所有的意思都向我传达到了。
我思忖着,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春树,不行,我不放心……好歹,她们也算我们的朋友了。”
看到我拒绝,春树叹了口气,从口袋里取出一根香烟并点燃。香烟的点点红光在昏黑的夜中反复闪灭。
我们几人坐在雪松下的长椅上面。
“如果你们旅游的话,并不该选择来这里。也许,这里没有你想象的现代高楼大厦,但这里有着最朴素的人民,有着相对低廉的物价,有着干净整洁的城市街道、歌剧院、公园、小广场、湖泊、东正教教堂、苏式建筑。环境也很好,很干净,空气也好,只是真的没多少可玩的。”
“你说的话真奇怪,怎么光说它的好?你该说它的缺点呐。”
“……是啊,即使是这样,它依然会带给你很美好的记忆。”
菲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这里会有很多漂亮的姑娘吧—刚才来到时候,我就看到了好多个。”听到菲妃这样说,晓芳反倒紧张起来了,她悄悄握住她的手掌。
“环境和人一样,都美。”
“滴滴~”
一辆黑色吉普车停到了我们面前。一个长相俊朗的有几分中国人面貌的男人下了车。
“许院长,好久不见。”他边说话边伸出手来。
但是我对其只当视而不见,径直绕过了他,将行李一件件放到车的后备箱中。反而是春树替我上前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春树先生这次能来真是想不到,不知近来身体可好?”
“还可以,至少还能再活十年。”
“哈哈哈哈,我看二十年也绰绰有余呀—咦?这两位?”
那男人将目光移到和我们同行的晓芳和菲妃两人身上。我见其立即从车上跳下来站到她俩旁边。
“这是我的朋友……这次来明斯克旅游,因为……行程问题,和我们乘坐同一趟航班来的,因为她们是第一次出门,一切都没安排好,现在天还很黑,我想请她们到咱们那里坐坐。”
他听完我说的话,沉默地看着我,许久未说话,而这也让菲妃和晓芳察觉到情况的不对劲。
菲妃轻轻拽了我的衣袖,我却因为她的这一个小小的举动,态度变得更加坚决了。
“Иван (伊万),你在看什么?”我不爽他的沉默,只见他耸耸肩,将手背在身后,我熟悉这样的动作,立即将身体抵在他的面前。
最后伊万叹了一声,做出了妥协,“如果你坚持的话……这件事你应该事先汇报。”
“我知道,但是事发突然。”
“请不要为难我。”
“虽然我很想这么做。我保证,出了任何事情,都与你无关。”
几分钟的僵持后,我带着菲妃和晓芳坐上了车。伊万坐在车上喋喋不休,实际上我们都很想再睡一觉。
“许院长,我现在能问一下,我们是要去哪里?”晓芳蹙眉问道。
她的话令车子里的氛围一下子结成冰锥,所有人却默契地不再说话,车内的镜子里反射出伊万狡黠的表情。
“你不困吗?可以再睡会儿,反正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我想我必须要为我和菲妃的安全负责。”
“我当然知道……很快,我们会到一处游乐园,那里有我的曾经。请不要担心。”
“晓芳,没事的,睡会吧。”菲妃为我的尴尬打了圆场,而晓芳也很听她的话,不再追究此事。
我摇了摇头,正想为此事先缓一口气,却看到车镜里伊万的表情,那种令我非常厌恶的表情,我仿佛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邪恶的欲望----只是不知道那是因为我对他的偏见还是什么,总之,我就是讨厌他,十年了也不曾改变。
而伊万抬起头来,也从车镜内看到了来自我的注视。他轻蔑的一笑,好像在笑话我的愚蠢与自大。
真是令人火大!
春树拍了拍我的肩膀,看到他消瘦的脸颊,我的情绪又被压抑成平静的海面。
车子往前开去,一直往前开去。
等到车子里再次没有了说话的声音之后,伊万打开了车上的音响,开始放音乐。
“《胡桃夹子》?”
“春树一下就听出来了?难道经常听柴可夫斯基吗?”
“十年里再没听到过。”
“是吗?那真是奇怪啊。”
“奇怪吗?”
“难道不奇怪吗?”菲妃面向春树,脸上写满了疑惑,“春树先生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还能听到开头的几下旋律迅速说出歌曲的名字,难道不奇怪吗?”
“这不过是以前听了无数次的歌曲罢了,就像是大家学的第一首古诗词一样早已烂熟于心,耳熟能详。等到你们到了我这个岁数,还是能一下子将自己学的第一首诗都背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啊,那么这首歌曲对你有什么意义吗?”
“要说意义的话……当然是有的。”
“……”
菲妃等待着春树的答复,但是春树并不愿说。
“伊万先生,你是游乐场的工作人员吗?”菲妃把话题转接给他。
“什么?……哦,算是吧。”
“说真的,我还没有去过游乐园呢。”
“菲妃小姐没去过游乐园?那真是遗憾—但是又或者是幸运,因为你要在国外的游乐园里度过第一次的游乐园之旅呢。”
“我倒是在杂志上看到过那是什么样子的。”
“凡事还是亲身体会过才有意思,我敢保证,你会喜欢上那里的。”
“听您这样说,我很期待。”
春树和我坐在后面,他有意地挥动胳膊引起我的注意—他在用手语向我说话:
“请你好好控制一下自己。”
“怎么了,难道我又做了什么失格的事情了吗?”
“你总是去看菲妃,而且做事情之前,开始变得不再冷静。”
“……”
“我对这件事并不反对—而现在还没有到那里,你的一举一动现在连我这老家伙都看得出来,更别说那里的老狐狸了。”
春树看着我的沉默而用手抵住额头。
“春树……那样的话,请帮帮我吧。”
“这种事情我帮不了你,只能给你提醒。我相信现在的你是幸福而恐慌的—我并非完全生气,因为你已经开始去接纳她人了,你渴望去爱,但是又一直将自己困死在过去。如果你真的准备重新开始的话,不光是我,安娜和珊迪也会很高兴的,她们一定很乐意听到这个消息。”
我想春树一定是误会我了,没有人—没有人能替代苏澄。在还没有找到苏澄之前,在还没有等到苏澄回到我的身边之前,我不会去爱上任何人,我要找到苏澄,见她一眼,不然我依然逃不出过去,我走不出这个魔咒,往昔包围我太久了,并非是我心甘情愿—仿佛是上一辈子的事了,到了现在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去实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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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我相信那些小孩子很开心吧。”
菲妃和伊万两人谈得很投机,她的笑声洋溢在车厢内,听着就像小鹿的轻啼,让车内的人心情莫名的轻松起来。
而我自己的眼睛好像要黏到她的身上了,我用力掐了掐手背上的肉,以此来转移注意力,我的手伸进口袋里,却碰到了那粒白色的小药片----那是飞机上装入口袋里的安眠药,于是我不假思索地丢进了嘴里,囫囵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