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坚持一下。”
秋叶把那根冰冷的针刺进到了菲妃的血肉中,痛的菲妃分离得尖叫着,那纤细的手指用力地扣挖住身下的铁板,手指弯曲成惊人的弧度。
蹲在炉火旁的晓芳吃力地蜷缩成一团,耳畔传来的尖叫声让她不得已闭上眼睛,菲妃痛苦的尖叫让晓芳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又好似那疼痛发生在了她的身上一般。晓芳无声地啜泣起来。
直到疼痛渐渐消去,菲妃疼苦的哀嚎才如海水退潮般渐渐平息。
屋子里好似被一场风暴席卷了,一时寂静至极。
菲妃勉强开口说道,“请说吧,秋叶先生,告诉我们你的故事。”
秋叶留着长发,身材高挑,面颊消瘦但是脸部的轮廓很有菱角,身上似乎有些贵族的优雅,不过他屋子选取的地方很难理解,但是屋子里的物品摆设还有图画的选取都很显品味。
菲妃看着秋叶的眼神中涌现出涣散的云雾,不知他的记忆中浮现出怎样的画面。
秋叶用手指擦了一下自己干燥的嘴唇,开始陈述起自己的往事。
“也许谁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吧……
小时候的我是个内向的孩子,但是我总想比别人更强,每次的作业我总是完成的又快又好,在学校里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哪怕是不爱说话,性格孤僻,但是我还是用成绩让大家注意到了我。
我因此多少还是有些骄傲的—但,这只限于在学校,在那个小学时。
9岁时,因为父亲婚内出轨,父母离了婚,我选择跟妈妈走—应该说,是我死缠着母亲,母亲才肯带我走的。离婚时,母亲分得了父亲一半的财产,而那些钱也足够她下半辈子挥霍了。
我的生活因为这件事而改变,我迷茫而无助,那时我就开始思考生活是为了什么?我努力让别人注意到自己又是为了什么?金钱?虚荣?
很奇怪吧?
看着母亲在厨房里发疯而砸东西,我躲在房间的柜子里发抖。
那时侯,我躲在柜子里面想着:要是母亲打开衣柜,拿着椅子把我打死了怎么办?
于是我开始思考生与死的事情……
当然这都是毫无意义,并且也毫无结果,对于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来说,这些过于抽象的问题只不过是为了转移注意力的一种方法与愤怒的体现。
我在初三那年,有一天放学回家,我看到深巷中充满了凌乱的身影。
一个肩膀上纹着骷髅的男人走到我面前,他的身后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那人背上被斜插入一刀,鲜血将黑暗都染红了,我看得非常清晰,甚至看到他额头凌乱的头发下绝望的眼神。
你知道那一刻我是怎样的吗?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当时我气血上涌,我兴奋至极!好像发现了世界上的新大陆,我的精神达到前所未有的兴奋与高涨,仿佛翻涌的潮水淹没了我所有的忧愁。
我看着面前纹身的男人,喜悦的哭起来。
他把我丢进深巷中,深巷内藏着的一群人迅速围住了我。
我对他们说:‘请让我加入你们。’
为了表达诚意,他们让我拿钱,我把钱都给了他们,他们让我跑腿,我就旷课给他们买烟买酒……
到最后,他们承认了我,并且送给我一份礼物—一个骷髅纹身,它在我的背上。在我看来,它就像骑士的勋章一样。”
菲妃开口打断秋叶的讲话,“请把那根筷子递给我,谢谢。”原来菲妃只是因为疼的受不了了,只能请求咬着东西来发泄痛苦。
“后来,我背后的纹身被母亲发现,呵,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母亲竟用自己长长的指甲去抠它—那些已经与我的皮肉相连的图案,我被母亲长长的指甲折磨的血肉模糊。
最后她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扔出了家门,我被赶走了。
不过呢,最后我通过自己的努力活了下来,成了现在的样子。”
菲妃疲倦地望向秋叶的脸庞,“确实不堪回首。”
“所以跟这样的痛苦相比,你心里有没有好点儿?”秋叶竟云淡风轻地笑着反问,好像刚才诉说的是别人的故事一样。
“谢谢……不,抱歉。”
“枯叶蝶对于女孩来说,代表着已经逝去的青春, 寓意着爱情的隐忍,枯叶蝶将自己伪装成一片枯叶,放弃了美丽而选择了生存。如同为家庭而牺牲事业的人一样。
天长日久,美丽的蝴蝶也变成了一片枯叶。”
“结束了。”
秋叶先生深深呼出一口气出来,“为你纹身还要编个悲伤的故事来安慰你,真是很累啊。”
晓芳惊讶道,“咦!?刚才的故事都是编的吗?”
“是吧。”秋叶不看任何人,只是低头收拾着工具。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才是更悲伤的事情吧?”
秋叶收起工具,薄薄的眼睛片上反射着冷冷的寒光,“你的皮肤很美—原谅我这种说法,但是它的确是我见过最美的。”
秋叶拿来镜子,菲妃看着镜子里翩跹着一只美丽的落叶,落叶缓缓地飞落在她的胸前,然后与她白皙的皮肤融为一体。
“我很喜欢。”
“那就好。“
晓芳走过来,她也只敢现在才过来看。晓芳望着菲妃胸前那片美丽的“枯叶”,惊诧地说不出话来,且她的心底开始涨潮了。
“很漂亮。”
“谢谢。”
晓芳将身上的大衣往沙发上一抛,“那么,这样的话,我也来一次吧?”
菲妃满脑子的疲倦因为这句话顿时惊醒过来,“什么?晓芳,不,你不该做这件事的。”而且她的话里充满了苦闷和愤怒。
“为什么?”晓芳明知故问地说。
“因为你是一个好女孩。”
“我知道。”
“伯父伯母不会同意的。”
“他们会同意的。秋叶先生,请为我纹身吧。”
“啊,我的头要被你们吵得痛死了,请你们决定好之后再告诉我吧。现在我要弄点儿吃的。”秋叶说完便走出了屋子。
晓芳伸出手去抚摸躺椅上的菲妃的光滑而稚嫩的皮肤,上面那只蝴蝶好像对她抖动了两下翅膀。
“知道吗?我很心疼……很疼吧?”
“很疼……如果你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或者只是想安慰我的话,大可不必这样,你能陪我来这里我就已经很满足了。你总是想尽办法去帮我,我带给你很多麻烦了,有时候甚至会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菲妃满眼乞求着晓芳不要做和自己一样的事来伤害自己,她只是这样想着。
晓芳俯身,抚摸着菲妃的额头且慢慢落下一吻。
“我知道,但是,我没有办法,有时我会想,菲妃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受到那样恐怖的对待,我想帮你,但是有时候却并不能明白你的痛楚。尽管我们认识了这么久,可是我觉得你似乎并没有完全对我打开心扉……”
“因为,我怕自己会完全依赖你……”
“所以,让我感受一次你的痛苦吧,尽管这只是一次拙劣的体验。”
晓芳触摸着那只蝴蝶,又缓缓地落下一吻。
她为她穿好衣服,抚摸着菲妃的头,像在安慰一个小动物。
屋门被轻悄悄地推开了,秋叶先生端着茶水走进来,盘子里还放着糕点。
“女士们,来吃点东西吧。”
秋叶先生将其放到桌子上,然后又从外面的客厅拿来几把椅子。
“请多少吃点,暖暖身子吧。”
她们两人坐到秋叶的身边享受着作为客人的礼待。
“我见过很多人来纹纹身,不管是出于叛逆还是追求时尚,或者因为别的什么事情,还是为了某个人……客人们要求在皮肤上纹出来的图案丰富多彩:鲸鱼、羽毛、帽子、花朵、某个人的脸、钟表、天鹅、蛇甚至是蝎子或者骷髅。
然后他们躺在那个躺椅上面,我用针刺穿他们的皮肤,最后疼痛为他们换来了永远的羁绊,那些人从躺椅上下来之后有笑的,有哭的。”
“哭很容易,笑却很难。”
秋叶叹了一口气,“只是这种图案大多数也只是纹在能用衣服遮挡起来的地方。如今世间的人们对这件事情还是很避讳的,因为大家对有纹身的女孩总是持有很大的偏见。”
菲妃安静地坐在炉火旁取暖。
“世间的偏见永远不可能根处,它们就像是钟表指针上的尘埃,深深凹嵌在岁月中,甚至会作为一种养料滋润出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菲小姐,你很有智慧,我很欣赏你。”
“如果不是因为某些东西放不下,很多人都不愿对自己的身体做出伤害,我又何尝不是呢。”
“想不通的事情很多,比如:有些人喜欢喝苦味的,对于甜的东西就比较抗拒。”晓芳回应菲妃的话说。
秋叶为此产生了错误的理解,立即赔礼道歉道:“啊,难道你们有谁不喜欢甜品吗?真是抱歉……”
“没有,没有,只是说‘有的人’而已。”
“那么,秋叶先生,现在请为我纹身吧。”
“你想要什么图案呢?”
“茉莉,请为我在跟菲妃同样的位置纹上一朵茉莉花吧。”
秋叶喝了一口茶水,“我很乐意帮忙。小姐,您应该是第一次,可能会很痛,请做好心里准备。”
晓芳看着菲妃,她们两个彼此对视一眼,好像自己心里的意愿真的传达到了对方心里。
菲妃摇了摇头。
但是这却更让晓芳下定了决心。
她们两人离开的时间已经是午后了。
“秋叶先生,我想向您请教最后一个问题。”菲妃站在深巷内向男子问道,“秋叶这个名字是您的真实名字吗?”
店老板抬起投来看向苍蓝的天空,巴咂着干燥的嘴巴,长长的卷曲的头发从鬓角坠下,看起来他有种想要抽烟的冲动。
“秋叶嘛,取自‘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这该不会也是随口编造出来的吧?”菲妃指了指旁边墙壁上的小广告牌,那处正发出幽幽的黄色光晕。
秋叶摇了摇头,“这是真的。”
然后他当着菲妃和晓芳两个人的面背诵出了一段诗句:“我相信一切能够听见,甚至预见离散,遇见另一个自己,而有些瞬间无法把握。任凭东走西顾,逝去的必然不返。请看我头置簪花,一路走来一路盛开。频频遗漏一些,又深陷风霜雨雪的感动……”
菲妃耸了耸肩,“好吧,我愿意相信这是真的。我们想知道你真正的名字。”
那曾想到秋叶直接拒绝了,“你我皆为彼此人生的过客,名字这种东西,着实无足轻重。”
“好吧,既然你不肯说的话,那我们有缘再见吧。”
“请慢走。”
出了那条深巷,晓芳和菲妃才感觉身上潮湿的气息渐渐被人群中的燥热抹去。
“你还好吗?”菲妃关心地问。
“当然,我很好。”
“可是,你刚才在里面……哭了。”
“我没哭。”
她们两个的脑海里同时想到上次这样类似的场景发生时的样子,一瞬间都沉默不语了。
晓芳觉得胸口的那朵美丽的花朵像是魔鬼的吻痕,她一时觉得仿佛自己的身体受到了诅咒。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