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凌晨,菲妃从家里悄悄地出来,她靠着墙壁慢慢地走着,还很清凉的晨风好似削刮旧梦的温柔刀,无声,寒冷。
待菲妃走到长街拐角处时看到前方徘徊着一个黑影,那个黑影在看到她以后向她走过来,菲妃的手伸到包里去,冰冷的枪支总能给她很大的安慰。
“菲妃!”
待她抬头仔细看去,才知道从黑暗中走出来的那个人是晓芳,于是明显的松了口气。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菲妃挥了挥手,表示无所谓。
“昨晚没睡好吗?”
“嗯。”
菲妃丝毫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看着顶着一双黑眼圈的晓芳问道,“你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
“当然是为了等你。”
“等我?为什么?”
“现在我们的工作都被分配给别人了,在局里待着也是无聊—虽然我知道你还是会像以前一样这么早去上班—没吃早饭吧?走吧,我们吃早饭去。”
晓芳挽上菲妃的臂膀,亲昵而温柔地举动总是让菲妃一时手足无措—她们之间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菲妃依旧问道,“你起得这么早,不困吗?”
“你觉得呢?”
“老板,两碗甜粥,再来两笼包子。”
“好嘞!两位警官稍等。”
虽然现在她们两个身着便装,不过呢来这家早餐店的次数也不算少了,老板自然是知道她们是什么身份。
晓芳大口吃着包子问道,“今天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呀。”
“……你眼里血丝怎么这么重?昨晚是不是没睡?”
“我不想谈这些。”
“……好,好,待会儿去我房间睡会儿吧?”
“不用,我睡不着。”
看到菲妃对自己的所有提议统统拒绝,晓芳担心的要命,但是看着面前这张憔悴的脸又是那样的倔强—晓芳最怕的情况就是这种,明明知道菲妃心里难受的要命,自己又别无他法该去如何帮助她,这种事情,也许只能菲妃自己去救赎自己。
“二位警官这么早就起来工作了,真是辛苦了。”老板笑呵呵的把甜粥端上来,鼻息间弥漫着满满的糯米香味儿。
菲妃看着那张笑颜苍老的脸,每一道皱纹都展露着愉悦和敬意,但是这反而让她心颤起来,且鼻子一酸,撇过头去,并甩在了面前的甜粥内一滴眼泪。
“谢谢老板。”晓芳笑着做出回应,“这么大年纪了,您身体看起来很健壮嘛。”
“当然了,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忙的呀,那里敢生病呢。”
“看来人一老,胆子就变小了。”
“可不是嘛。而且这生活呀,一定要开心一点,尽管人生有很多的困难,但是总会有希望存在的。我活得时间也够长了,到了我这个年纪,能让我感到害怕的东西,无非是心心念念的家人。同时这个小店也陪我很多年了,经历过风风雨雨—说了这些,真是不怕你们笑话,我也开始变得啰嗦了—毕竟,每个人的经历都是不同的,每个人的苦难别人都无法理解,找到生命中那束光,被别人摆渡或者自渡都是一种幸运。”
老板看着面露愁容的菲妃,这些话明显是说给她的,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实则拥有海一般的深沉和慈悲。
老板还真是个好人呢。
老板转身走进了后厨,开始忙别的事情而不再管她们。
晓芳把两个人面前的粥交换了一下。“你喝这一碗,这碗更甜。”
“你怎么知道你这碗更甜?”
“我就是知道。”
“吃完饭,别去局里了,你不是想把那个蝴蝶纹在身上吗?我们今天就去。”
菲妃感到诧异,“今天?”
“就今天。”晓芳坚定地回答道。
“嗯。”
于是她们两人手挽着手,信步走在小路上,朝霞徐徐拉开了柔软的雾帷,整个世界豁然开朗。
温暖的阳光像黑夜中一条柔软的被子往身上盖来,街道两旁郁郁葱葱的绿株充满了生命的蓬勃。菲妃渐渐放松下来,而困意来袭。
“想睡会儿吗?”
“不,不想。”
一辆出租车从旁边开过来,晓芳招了招手使其停下。
“师傅,到万惠广场。”
明明说自己不困,但是上了车之后菲妃还是立即倒头睡去。
晓芳看着肩头的菲妃,两鬓的碎发盖住了她睡熟的脸,晓芳用另一只手轻轻揪起来,好似拮取枝头的叶子一般轻盈地将菲妃的头发理顺。
“师傅,开慢一点。”
司机向她伸出一个“ok”的手势。
车子开到了万惠广场。这里是一片闹市,菜商肉贩很多,一些有规格的店铺品牌因为此处很大的客户流通量也在这里建起分店。
“啊~舒服多了。”
她们两人从车子上下来。菲妃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咦~你怎么了?”
只见晓芳的肩膀被菲妃枕的有些酸了,她正用手按摩着呢。“没什么,”晓芳挽上菲妃的手臂,“走吧,咱们还去那家店。”
菲妃点了点头,舒畅地回应道,“听着身边卖东西的这些纷杂的吆喝声,我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
晓芳看着菲妃的脸上渐渐有了欢颜,心里不免也高兴起来。
“那这样的话,办好事情之后我俩就去逛街吧?”
然而菲妃没有回答。
两人走过了几条街,在一条长巷深处,一盏小小的广告牌闪着微弱的光。
“【秋叶】,那家店就在最里面了。”
“咚咚咚~”晓芳叩响了门扉。
里面没有反应。
“咚咚咚~”又是一连串的敲击声。
“咔嚓~”铁皮门一下被拉开了。
开门的是个留着长发的男人,且一副邋遢模样,男人正揉着眼睛,明显是还没有睡醒的样子。
待那男子打开门后看到的是两个美女,瞬间来了精神。
“抱歉,女士。”男人绅士地鞠了一躬,“里面请。”
屋子里比较潮湿,男人拉开屋子里的灯,视野也顿时豁然明亮起来。
只见那周围的墙壁上粘贴着幽暗而复杂的艺术图案:神秘的鲜花,漂亮的瓶子,沉睡的少女,或者狰狞的野兽;裸体的丑妇或者摄人心魄的灾病……颇有荒诞艺术家的氛围。
“女士们,吃过饭了吗?”
“当然,我想你还没有吃吧?”晓芳调侃他道。
“我有不吃早饭的习惯。”
菲妃双手交叉,局促地站在墙边,“我们这么早来,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男子摆了摆手,“这绝对不会。”
只见男子把窗户前的窗帘拉开—可即使这样的话对屋子里的亮度几乎也没有多大的影响,毕竟头顶的那个灯泡发出的亮光程度实在是太亮了。
店主他将店铺开在长巷深出—就像现在这样,潮湿而孤独,就像一处与世隔绝的世界。
“请允许我准备一下。”
男子转身到房间内去了,片刻之后再次出来时只见本人打扮的整齐而干净,看上去倒像是一个贵族艺术家,因为他修长的身材,陪着一张厌世的脸,颇有几分皇室王子的高傲。
晓芳捧腹大笑,“我怀疑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洗了澡。”
“希望你们还能接受。”
“嗯,可以。”
“那么谁先来?”
菲妃举了一下手。
“这位小姐我对你有印象。”
菲妃苦笑一下,“是吗?”
“是的,上次纹身的时候,你疼哭了呢。”
“你看,”晓芳好似胜利一般,“我就说吧。”
“什么?”
晓芳看到菲妃一脸的不高兴,于是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我没哭,你们都记错了。好了,快开始吧—这次我绝对不会哭的。”
晓芳和菲妃被他领到一侧的密室中。
这个屋子让她们两个感觉更加潮湿甚至冰冷。
“太冷了。”
走进这个屋子,她们甚至都开始怀疑现在到底是不是春天了。
男子察觉到她们的举动,淡淡说道,“那边有个火炉,请这位小姐生一下火吧?”
而菲妃躺倒在躺椅上面,男子坐在她的旁白问,“想纹什么?”
“枯叶蝶。”
“枯叶蝶吗?想纹在那个地方?”
“这里……”菲妃将胸前的衣领往下一扒,露出性感白皙的锁骨,她用手指指向哪里。
男子眉头紧蹙,蠕动了一下嘴巴,好像想要砸吧几口烟,“这会非常疼,比上次纹的地方还要疼,您确定吗?”
菲妃坚定地回答,“是的,拜托了。”
晓芳蹲在一旁的炉灶前,她把火生起来了,但双肩止还是不住地颤抖,她盯着炉内的炭火看着,目不斜视,好似入定了般。
----晓芳不敢看身后发生的一切。
针咬住了肌肤,菲妃紧闭上了眼睛。
“我曾听说过关于枯叶蝶的一个小故事,你要听吗?”此时男子的声音在菲妃耳朵里听起来好似上帝,躺着冰冷的躺椅上的菲妃对其有种莫名的信任的感觉。
“请说。”
男子的声音缓缓道来,“从前,有一只小枯叶蝶,它在天昏沉沉的半空飞着,风急急地吹,快要下起雨来了。它着急地飞着,想要快点找到一个能够避雨的地方。这时,一棵无花果树伸出自己的厚厚叶子,为它挡住了肆虐的狂风。
枯叶蝶安下心来,向一颗无花果抖抖翅膀,开心地说了声‘谢谢’。
无花果轻声说:‘没关系,你随时都能过来,我的朋友。’
于是枯叶蝶和无花果成了朋友……”
“很幼稚的故事。”菲妃打断他的话。
“小姐,请你安静,故事还没结束。”
“后来,枯叶蝶经常来到无花果这里光顾。枯叶蝶告诉无花果很多事情,比如:凌晨时的街巷是什么样子,或者它看见了哪个可爱的孩子,或者讲述自己飞过了怎样美丽的地方
……关于它的普通但又不平凡的生活,那些忙忙碌碌的小事情。
而关于这些东西,无花果总是听得津津有味,虽然它也很羡慕枯叶蝶的那双美丽的翅膀,但是它却不愿离开自己扎根的这块土壤。
一天,枯叶蝶落在无花果的身上,它一边抹去眼泪,一边用颤抖的声音告诉无花果:‘冬天快要来了,我要去温暖的地方过冬,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才会回来。’
无花果默默叹了口气,‘去吧,我的朋友,等到美丽的春天来的时候,我希望能再次看到你翩跹的身影。’
枯叶蝶却犹豫了,‘我可以玩几天再走的,我可以再陪你几天。’
后来寒冷的北风吹来了,无花果树的叶子纷纷扬扬得飘落,就像是在为冬做的序曲。枯叶蝶躲在无花果的身后,它的翅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较弱的身躯就要被冷风给折断。
‘我的朋友,你快飞走吧,我不忍看见你这样难受。’无花果树心疼地说。
枯叶蝶用力挺着身子,它缓慢地抖动了两下翅膀,‘请让我陪着你吧,再过几天就好。’
后来北风呼啸着吹来,天空中弥漫着浓浓的冰雾,地上都开始结霜了。无花果树的叶子凋零的只剩下那一颗,而那颗无花果也不在饱满,发皱的皮囊难看的要命。
树上只剩一片叶子了—那是小枯叶蝶。它气息奄奄的样子跟那个无花果依偎着。
无花果同样气息奄奄,它说‘我的朋友,你现在本该在温暖的远方翩翩起舞。’
枯叶蝶的触须轻轻触动它,‘我很喜欢你的怀抱,我的翅膀将永远属于你……’
说完这句话之后,小枯叶蝶从枝头凋落,它的小小身躯翩跹于冷风中。
无花果也从枝头脱落了,它还有很多话要和它说呢,但是只有说了几句话的机会……”
菲妃着急地问道,“为什么不讲了?这不该是最后的结局。”
“第二年的春天,这颗无花果树旁边又长出了一棵小树苗。这棵树苗在阳光雨露,风和日丽的环境中越长越大,越长越高。但是奇怪的是最后每一片树叶都有着枯叶般的纹理,青色的果实结的十分硕大。枯叶一样的树叶围绕着青色的果实,风一吹来,仿佛能听到欢乐的笑声。”
“故事结束了。”
“……”
晓芳点燃了炉火后,屋子里渐渐变得有些暖和了。
菲妃盯着阴暗的天花板喃喃说道,“这个故事并不美好。”
“是吗?我很抱歉。”
“那个无花果为什么不想拥有一双翅膀呢?那样的话,它就可以与枯叶蝶一起飞走了,飞到温暖的地方,飞到没有冰雪的远方。”
银针刺穿皮肤,然后又从另一侧穿过。菲妃躺在躺椅上面,看着墙壁上混乱的灯光思索着这个新奇的故事。
“我想象中的枯叶蝶,你能‘画’出来,对吧?”
男子简单地回应道,“请放心。”
“你觉得它美吗?枯叶蝶。”
听到菲妃的问题,男子看了菲妃一眼,只见菲妃平静的脸面如一片死寂的海,“很美,仿佛是造物主的忧伤所化。”
“为什么这么说它?”
男子解释道,“枯叶蝶用死灰般的枯叶来伪装自己,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但是它还是逃不脱被捕捉的命运。不仅因为它的美丽,更因为它那用来隐蔽它美丽的枯搞与憔悴,它以为它这样做可以保护自己,殊不知却更加的迷人--它的命运仿佛是命中注定一般。”
菲妃听着这些带着悲伤色彩的话,心里被牵引出自身的疼痛感,“难道没有改变的办法吗?”
“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无法改变的……想知道我的故事吗?”
“请告诉我吧,秋叶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