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菲妃惊醒后失声大叫,但是环顾四周,熟悉而陌生,眼前的一切--是二十年前的家呀……
父亲蹲在火炉前往里面扔着木柴,炉火烧得很旺,屋子里真的好暖和呀,可能是因为窗外风雪猛烈地呼啸着的原因吧。
菲妃看着炉火旁的男人,原来他的肩膀也曾这么宽厚的呀……
“爸爸。”
菲妃忙不迭地捂住自己这不听话的嘴巴,那不是她喊的,她发誓永远不再用这个称呼叫他,所以那个声音不是自己的—一定不是二十多岁的现在的她的声音。
一个空酒瓶滚到她的脚边,酒味儿弥漫了整个房间--罪恶的味道!陈封的记忆亦为此而复苏,像化成灰烬的地方冒出了绿芽。
菲妃看到父亲将妈妈的相片丢进了炉火内。
“火烧得真旺啊~”
房间里更暖和了呢,木柴烧得劈里啪啦的响,,像破损的钢琴弹奏出来的残缺音符。
火焰将相框吞噬,然后吐出来灰烬,菲妃眼里被灼出泪花来。
“真暖和~”男人搓着手伸向炉火,嘴里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妈妈呢?”
妈妈……
屋子外面传来微弱的车笛声,女人回头看了一眼处于漫天大雪中的房子,忽然有一只手放到她的肩膀上,藏在黑夜阴影中的男子从车窗口扔出吸了半根的烟,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转动起来,齿轮绞合的声音在心底清晰地响起,车子发动了,最终消失在了风雪之外。
“菲妃,以后,她就是你妈妈了。”
菲妃惊悚地抬头,不知光阴怎变幻得如此之快。春光明媚中站着一个女人对着她笑,周围绿草如茵,鸟雀啁啾,樱花开得如火如荼,这里是樱花林。四月初的时间里,是迎接希望的好日子。
菲妃看着面前的人,就是那个以后她要在一间屋子里共处的女人。
父亲对她说:“以后,你要管她叫妈妈。”
后来菲妃看着他们两人在樱花林中成双起舞,欢乐的歌声比所有的宝石都要闪耀。樱花落得纷纷扬扬,就像是一场没有结局的红雨,但是菲妃知道,她的结局已经注定—原来真的有命中注定这一说,只是也是到后来才明白的呀。
樱花飘落的像一场虚妄的雪,埋葬她心里的河流,平原,以及城堡,还有日月。
她后来才知道,那种感觉是来自于“背叛”—原来那就叫做“背叛”呀……
“哇~”
再后来,那个男孩降生了,她站在一旁,看着那幼小,全身充满了褶皱的身体,还有一张丑陋的脸庞,菲妃把手握成拳状,而眼神好像是要将哇哇啼哭的男孩的脖颈折断一样。
父亲和那个女人围住出生的孩子,看起来祥和而幸福。
“你可以抱抱他。”父亲说。
但是菲妃拒绝了,一个人走出了医院,向“家”的方向走去。
之后的日子,像黑底胶片一帧一帧在她的眼前放映出来。
再后来,结婚后的他们经常吵架,而菲妃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婚前看起来和谐的两个人结婚后却变了样。
难道婚姻真的是爱情的坟墓吗?
如果结婚后才发现彼此的缺点,又不能去包容与接受,那当初就不该结婚的啊,他们当时是为了什么选择在一起的呢?菲妃想不明白,而身上的瘀伤也让她痛的无法思考。
但是,他们最后还是结婚了,菲妃想,一定是因为他们对彼此仍心存爱意吧。只是,谁来可怜她呢。
妈妈说,女孩子化妆是为了给喜欢的人看。
那时菲妃偷偷将妈妈留下来的化妆品藏了起来。
有一天她把口红涂在嘴巴上,把胭脂抹在两腮,把香水喷在腋下甚至脚掌上,只是想体验一下母亲化妆时的感觉,但是,很不行地是她被那个女人发现了。
“小家伙!你学会偷东西了!”
菲妃被那个女人抓住了,女人对她这样说:“把所有化妆品都交出来我就放了你。”
“这是我妈妈的!”
“我就是你妈妈!”
“你不是!”
“啪~”
疼,真疼,那一巴掌抽得菲妃头晕目眩。
“她就是你妈妈!”
突然走进来的男人扬起手给了菲妃一巴掌,父亲甩了甩手,手里摇晃着半瓶的罪恶,脸上被酒熏得通红—又或许是被气得通红。
后来女人用这些化妆品的时候,又被父亲发现了,男人暴躁不已,把所有东西都砸了,包括那个化妆台,被劈成了一片片的木板。
变成碎片的镜子反射着刺骨的寒光。
菲妃蹲在一旁,看着铜色的镜子内好像有一朵花在盛开,是五星状的花瓣图案,而在未来,那朵花在菲妃的臂膀内侧刺出了一块朱砂,永远也无法抹去。
把口红涂在嘴上是什么感觉呢?只怪自己当时太年幼,把这种感觉完全忘记了,即使是在二十年后的时光中,菲妃经过无数次的化妆品商店,无数次在脑海里冒出想买一只口红的想法,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走进店里去。
“喂!你现在工作了吧,有线了吧,给我一些。”那是那个叫做忤儿的男孩第一次伸手向她要钱。
菲妃不明所以,“我为什么要给你?”
“你应该给我。”
“什么叫应该。”
“你想知道吗?”
菲妃看着男孩,他的笑容让她脊背发凉。
“妈,就是她,她说你是破鞋。”
女人不容她做出任何解释,上来给了她两个耳光,然后薅住她的头发,并用脚踹她,她疼的哀嚎,地上都是被拔下来的发丝,发丝的尖端仿佛还沾着血滴。
“再让我发现你做这种事情,我就拿针把你的嘴缝上!”
男孩看着躺在地上喘气的菲妃,冷漠地笑了笑,然后自己跑去翻她的包。
“为什么要这么做?”
“应该的。”他说出来的话像大人那样。
“你要钱干什么?”
“不干你事。”
后来,那个孩子花钱买烟的事情被发现了。
“你那里来得钱?说!谁给你的?还是你从哪里偷来的?”在父亲的大声质问以及拳脚相向之下,男孩道出了“真相”。
“她!”那孩子毫不犹豫,亦毫不留情地指向菲妃,“是她给我的钱,她知道一切!”
随后雨点般的拳头砸在身上,菲妃就像是一只受惊的潮虫一样蜷缩起身子,躺在地上疼痛不已。她常常会想,如果她是一只刺猬的话,会不会受到的伤害就不会这么多了?
那样的话,不如就真的变成‘刺猬’吧……
“咚咚咚~”
“开门!给我开门!”男人拿拳头用力地捶打着屋门,又用脚开始踹门,躲在屋里的菲妃真的怕屋门被撞烂。
“你想干什么?”菲妃惊慌失措地拿起桌子上的一把水果刀,用身体抵在屋门上。
“干什么?你不是有钱吗?给我啊!家里的酒没有了,不用买吗?!”
那是父亲第一次向她要钱,而这也不过是个开始。
一叠钞票从门下递了出去,然后风浪停息了,菲妃不由地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原来给了钱就不用挨打了吗……
后来女人知道了这件事,也来向她要钱。
钱给出去了,但是还是有几句辱骂的淫秽话语送进耳朵里……
不过菲妃倒是如释重负,感慨道,“至少……不用挨打了。”
菲妃睁开眼睛,天花板上的碎花图案不能再熟悉了。
此时也才知道,原来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啊----都是曾经的经历……
菲妃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已经这么晚了吗?”
虽然这样说,但是她自己又有什么事可做呢?没有什么可忙的嘛……
菲妃看到床头的日历,日历上的那个日子被红色的记号笔圈了起来,那个日子是她的生日,可现在发生的事情丝毫没有让她有快过生日了的愉悦感,或者应该说,自从妈妈走了之后,她哪里还有过真正的快乐呢?哪里还过过生日呢?
这次的生日也不过是一次为了接近许院长的幌子罢了,对她来说,生日这天跟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倒更像是对她罪恶又绝望的初临人间的提醒。不过是日升月落,一次轮回罢了。
菲妃看着日历上的那个红圈,才恍然明白,那也正是要去明斯克的日子!真是巧,自己的生日竟然跟行程安排在了一天!
恰时一个计划突然冒出在菲妃的脑海里。
菲妃立即将床头的日历拿到桌子上,接着又从抽屉里取出信封和明信片,然后俯身开始写信。
“亲爱的许院长:
关于我邀请你到我的生日派对一事,请您务必参加,我希望能与你进行更好的交谈,以至于促进我们之间的友谊,除了晓芳之外—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
菲妃”
菲妃看着写好的信,在脑子里回味了一边又一边,觉得单调又显得苦涩,怎么这写出来的文字看起来这般令人难受,于是便把这封信塞在了抽屉内。
菲妃枯坐在桌子前,手里的笔悬在空中,好久才重新落下—在一张新的信纸上重写。
“亲爱的许院长:
请务必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
菲妃”
菲妃看着这封信,满意地将它折叠起来,并装入了信封中。
离生日的日子很近了,它希望这封信能在自己生日当天就送到许院长的手里,而许院长还不知道自己生日那天会离开这里吧……
“不,不行。”菲妃想了片刻,决定不可以这样做。
她又把信从信封里取了出来,在那句话后面又加了一句“如果可以,请到那天的咖啡厅来吧。”
菲妃可不想让他和这个屋子里的人见面。
“这封信送到他手上之后,他会来吗?”
----苏澄?那个女孩,他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个女孩吗?他的过往她真的一点儿都不了解,而自己的心事他也未必都懂。他们两人也像两只刺猬,寻找着心里的柔软,但是唯一能通过拥抱来感受温暖的勇气,却早已在岁月中被消磨殆尽了,只敢在惊恐、敏感的神经中迅速蜷缩起身子--自己温暖自己。
真是可怜又可悲。
菲妃再次看到手表上的时间,已经三点了,再过三个小时,她就要起身逃出这个屋子去上班了。
菲妃毫无睡意,只是脑袋疼痛,抽屉里的安眠药还有半瓶,现在吃的话,她会错过明早的工作—虽然局里已经将她的工作都推掉了,但是她还是想在那个地方—或者某个地方消磨时间,哪怕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只要不用待在这个发霉了的家里。
菲妃从包里拿出一叠钞票,那是她几个月的工资。她分成两份,决定离开的时候要把这些塞到父亲和那女人的房间里。
菲妃为自己的这种行为感到好笑。“真是愚蠢极了!”她嘲笑自己说。
现在,菲妃搬了一把椅子坐到窗户前,面对着混沌的天空,等到着神明的光芒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