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鬼手之托
“噔……噔……噔……”
充满潮湿和腐烂气息的黑暗中，这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因这阴森的环境而显得异常清晰，经两边石墙一直向狭长的通道深处延伸，似乎怎么也传不到头。除去这声声极具节奏的脚步外，通道内再听不到任何声音，就好像暗示着这里不可能会存在任何的活物。
被包裹于黑衣中的人还在不紧不慢地继续向前走着。直至自己的脚步的回音自通道深处传出，他才开始放慢脚步。
潮湿而沉重的空气中，突然传出铁链在地上拖动发出的刺耳声音，通道的尽头，似乎有一个人抬起了头。
“义父……”
黑暗中多了两颗因环境的衬托而显得较为明亮的暗蓝色光点。若仔细去看便会发现，这是一对眼睛，而右眼中，竟有两颗大小不一的瞳孔。
但在这双眼睛里却极难感觉到常人应有的光彩。没有温柔，没有凌厉，里面似乎不存在任何一种应该表现于寻常人眼中的感情。
通道旁的烛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映照出黑衣人的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九黎第十四供奉，钟离逖。
离他五步远的地方，跪坐着一名女子，一头不知多久未曾打理过的长发一直拖到地上，甚至还能再盘成几个圈。她的四肢以及脖颈处都连有一根一直连到身后石墙上的铁链。令人心生寒意的是，这五根铁链竟是直接插入她的体内的，就好像是同骨骼相连。但虽然如此，皮肤倒还没有任何溃烂的迹象。
钟离逖缓缓伸出右手，与此同时女子身后的铁链也一根接一根从她体内脱落。
即便没了身后的束缚，女子依然跪坐于地，眼神呆滞。
钟离逖将一簇用真气包裹的绿色的发丝移至女子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道：“从今往后，世上将不再有钟离霞。你，便是莫无忧。”
“是。”女子接过那一缕发丝，背后浮现出一朵红莲刻印。
一道白光伴随着无数道游逸而出的真气毫无征兆地冲破黑暗，连立于一旁的钟离逖都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狭长的通道内慢慢多出了几道充满生机的绿色真气，而将它们释放出的，正是被白光包裹的那名女子。而钟离逖也并没有闲着，不知何时已将四个白玉瓶握在了手中。
四大妖姬再次出现，以一种极为妩媚的姿态飘至那名女子的身旁，然后将其水泄不通地团团围住。
白光在慢慢消退，女子眼中的最后一抹光彩也正悄然黯淡。
……
剩余三国军队离开后三天，齐天弈渐渐开始有些不习惯没有欧阳曦前来打扰的日子。加上墨灵蝶也已经离去，从早到晚待在木屋中的他除了埋头专研机关暗器外，竟找不到其他任何可以消磨时间的事情可做。
“这还真是的，别人名声大了，上门前来委托的人络绎不绝，到我这怎么还更加冷清起来了？”
他上一次接下的暗杀委托，还是在杀涂洪的那次，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眼下所有的风波都已经暂时平息，孛临也恢复了以往的生活节奏。但虽说是平息，每日清晨临河上照例有许多尸体出现，可见这三天里一些杀手并没有就此闲着。
难道是都以为自己在这些事过后会开出很离谱的价位才不敢上门吗？齐天弈暗暗自嘲，将手中打磨好的零件置于桌上，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他已经一连坐了数个时辰，屁股早就麻了。
“去赌坊吧……算了，还是低调点，毕竟风头才刚刚过去，避免抛头露面的好。”自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后，齐天弈顿时便犯了难。偌大的孛临，他竟真的找不出任何一个可以去的地方。
就这齐天弈正纠结万分的时候，一名老者已经悄无声息走进木屋，来到他的身后。
“你小子，那个小朱雀离开还没几天呢，这就一蹶不振了？还是说是，你想的是那个半仙魔？”
齐天弈吓了一跳，回头看清来者后，立刻起身道：“孔老。”
“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还特意亲身前来，晚辈可有些担不起啊。”齐天弈一边躬下身子，一边笑道。
“行了，你小子少给我来这套，”孔老白了一眼明显是装出奉承样子的齐天弈，“说说吧，今天怎么状态这么差？就连老夫都能明显感觉到你有些心不在焉。当初半仙魔走之后你也只是沉浸于机关暗器中，怎么，现在又走了刚认识不久的一个小朱雀，便成如此了？”
孔老眯起了双眼，脸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齐天弈当然知道孔老心中在想些什么，连忙摇了摇头道：“您老就别瞎猜了，她们走不走对我一点影响没有。我只不过是在奇怪，最近我几天我这间屋子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进来过。我看临河上的尸体可是一点不比平常少。”
“一点事没有？依老夫所看，你小子是得了相思病都不知如何思考了。你大概是忘了最开始一直想杀你的人是谁了？虽说当下是暂告一段落，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你的麻烦绝对远不止于此。”
齐天弈眉头轻挑，心中的一些疑问顿时烟消云散：“您的意思是，韩家的人是还不肯死心？这倒是说得通为何没人来找我了。不过这样一来，看来韩家是还留了不少的眼线在孛临啊，也不知道这鬼巷中有没有……您觉得呢？”
孔老面色不改，淡淡道：“有此心，未必有此胆。有此胆，未必有此能。”
“也是呢，有您和梁城主在，今后谁想拿下孛临城，恐怕都需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衡量衡量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齐天弈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
将手放下后，他这才挺了挺胸继续道：“您今日专程前来不会就是为了来看看我的状态如何吧？”
孔老的脸色微变，眼底也多了一抹愧疚之色，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认真地看向齐天弈。
面对突然变脸的孔老，齐天弈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不断想去避开对方的目光：“您老可别用这种求人的眼神看着我啊——这是真的要折寿的。我可还想多活几年。”
沉默了片刻后，木屋中烛灯的火焰随着孔老的一声轻叹而轻微晃了晃。
“先坐吧，我这次来是想问你小子一件事……花百伶的丢失的丹药真的在你手里？”
“应该没错，我想这世上恐怕也只有庆鬼生这种组织能得到这样的东西。”对于孔老问起这件事，齐天弈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其实在这之前她一直还不是那么确定，但听见孔老明确提出丹药二字后，他便能肯定这用魔蛟王炼成幽冥丹，有九成九的概率是本该给花百伶炼化使用的东西。
“花百伶在临死前拜托我转告你一件事，或可以说是一笔交易。你取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丹药，他想让你帮他去完成一件事。不瞒你小子说，在与他交手的过程中，老夫能感觉到他似乎有一段十分复杂的过往……因此，便当时也便没有开口拒绝。”
齐天弈揉了揉眼睛旁的穴位，苦笑道：“做一件事……连他这种鬼手都没能完成的事，恐怕是难如登天吧？”
“他的人已经走了，想必他肯定也能猜到你会拒绝这一种可能，从老夫的角度看，这应该算是他对你的一个请求，毕竟这丹药或许也并非是他通过正当途径拿到手的。说这么多，还是你自己选择吧。”
齐天弈蹙起了眉头，但出口之言却丝毫没有半点的思考与犹豫，令孔老感到不可思议。
“行，我跟他做这场交易，前提是，他所提的事是要我觉得不违背本心的。”
“你这小子问都不问是什么就答应了？”
齐天弈耸了耸肩，一脸无奈道：“从您的话中，我能听出希望我答应的意思。我能这么理解吗？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
孔老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留给我与他能交流的时间还是太短，实际上老夫也还是对花百伶过去的故事一概不知。唯一让老夫隐隐发觉不对的，便是他最后的那几次舍命相拼……”
“还有他最后告知于您的要我去做的事情……”齐天弈接过孔老的话道。
孔老颔首道：“你还是那么聪明。”
但很快，老者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但眼中的光却黯淡了几分，似乎是并不觉得齐天弈能完成这件事：“我实在是没想到，花百伶竟同老夫一样也是个卫人。他要你帮他做的，是去杀掉一个人。此人名为百里聆风。”
“我记得卫国有一燕春侯，其姓就为百里。”
“百里聆风就是这位百里侯。我之所以同意让你杀他，是因为在四国王侯中，百里聆风是最为普通百姓忌惮、恐惧以及怨恨的人。”
齐天弈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花百伶的请求，我接下了。只是不知道这位燕春侯和花百伶这样的人有什么过节，能让一位鬼手至死都想带他一同下地狱。”
孔老同样微微颔首，接而严肃地嘱咐道：“这些年来，花百伶尝试杀他的次数肯定不会少，只有等到你的修为突破倒海境时，方能动手去尝试，这样你至少在失败后也有保全自身的能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