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意不祥的酒馆开在闹市,这酒馆也独属于见不得光的人,好人与坏人,这里皆是自己人,因为谁也没资格嫌弃谁。
本是复苏的季节,但对于流川酒庄而言无论什么季节那都是严寒,这里急需一些新鲜血液,而所谓新鲜血液便是那些与他们一样见不得光的江湖人。
据说确实有动静。
月黑风高,野雀也静了,小城一片死寂,那个刀客来了,不过却来的寂静,他的目的应该是酒馆。
大街小巷贴满了通缉令,那是白纸扇——月留白,长的文弱倒像是个书生,为人却是蛇蝎心肠,常常莫名其妙的杀人,莫名其妙的离去。
就在无尽的文弱书生相貌里,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张与众不同的通缉令,那便是刀客孤城破。
他前些天不知为何大开杀戒一夜间就死了二十多个高手。
月升了,这是个残月,弯弯的像是诡异的笑。
午夜了,诡异的残月跟诡异的刀。
刀没有动,扇借着风划过了咽喉,没有溅起血花却划破了皮。
孤城破没有轻举妄动,他的刀不是杀人的,但刀不杀人还能干什么?
他不杀人,不救人,就连那晚也仅仅是酒后的愤怒,苏醒后就一味的想逃避,但他恨的是自己怎么逃也逃不走。
月留白:“不动刀?”
孤城破:“不杀人。”
月留白:“可笑,你不杀人就得等着人家杀你!”
月留白收了扇,仔细打量着这个“怪物”,他就像个木头疙瘩似的,眼神无光,像是个残废。
孤城破不想回应他,月光打在他脸上,他下意识的遮了遮,他讨厌来自万物的注视,那种感觉容易让他喘不过气,甚至恶心到吐出来。
他也讨厌月留白的注视,那绝对不是害怕。
月留白:“你动刀一定要杀人?”
孤城破苦笑:“你杀人有快 感?”
月留白也是一时语塞,但他不否认。
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爱好,但也绝对不算什么好事。
孤城破:“我杀人只有恶心。”
月留白笑了,笑的很诡异。
他感觉这是个有趣的人,他从来不杀有趣的人,但孤城破并不有趣。
明月落了,它躲在太阳背后,他躲在流川酒庄。
“新朋友?这可得欢迎一下,你是?”
“姓孤城,名破。”
无数目光朝他看去,他厌恶注视,一厌恶他就想逃但现在他没资格逃,面子似乎比是否痛苦更重要。
——他要在这里讨个住处。
“孤城破?通缉令里见过你,不错的刀。”
掌柜是个四十多的人,独自一人经营着流川酒庄,比较喜欢结交有趣的人,背后时常背着一把金刀不知喝了多少血。
好一个金刀大盗——楚云生。
有趣的人在他眼中就是那些铤而走险的通缉犯,对他来说孤城破是百年一遇的。
没等孤城破回应,他便取出一壶酒道:“就当交个朋友,在下楚云生。”
孤城破看都不想看他,在他眼里这些人都是恶心的,背负了那么多人命,背后跟着的厉鬼定是数不胜数。
他能感觉到厉鬼,而这个地方厉鬼最多,这让他没醉,反而还更头疼了。
“楚大哥,今天没早点?”
熟悉的声音以慵懒的姿态重现,月留白赤luo着上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他一瞧见孤城破就好似看见了什么脏东西,开始拼命揉眼。
“呦,新来的?楚云生不是说过不纳新了?你走后门的?”
“我不想住这儿。”
“我明白,你想进死牢!”
月留白一句话把孤城破怼地哑口无言,不过,不住这儿也只能被抓去死牢。
他脸色铁青却没有一丝杀意,月留白也注意了,他最能知道谁想杀人谁不想杀人。
看眼神,一个人的眼睛可不会骗人。
孤城破眼神躲闪尽可能不看这个所谓的老大,而且还混杂了纯净与兔子一般的懦弱!他是个懦夫吗?
“哈哈哈哈哈!”
月留白大笑起来,拿起那壶酒喝起来,没人敢说什么,谁都知道他是个有怪癖的疯子。
他挥了挥手中的白纸扇,上面沾满了鲜血,那是一朵血牡丹,血已经凝固,黑的发紫,而且似乎还混杂了一丝奇怪的味道——女人的味道。
众人无不惊叹。
“荣誉!”
月留白还在沾沾自喜,他在给这个有趣的懦夫立规矩,就像狗撒尿一样标记。
孤城破不想看见血,血是一种让人痛苦的东西,只能带来痛苦。
“荣誉?这是……”
“纯净女人的心头血~”
孤城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笑,只是夺过月留白手中的酒壶一饮而尽,便拿着钥匙上楼了。
楚云生:“你认识他?”
月留白轻蔑一笑:
“呵,不认识。”
“我倒是有点熟。”
“嗯,熟就熟吧。”
楚云生坐哪儿尴尬一笑,随即便开始忙碌地为客人倒酒攀谈,平静的似乎从来都没有一个叫孤城破的人来过。
月留白就坐在这儿喝酒,心却还是在想那个有趣的人,如果他的血也能染红那张白纸扇……
月留白笑了,笑的诡异。
孤城破上了楼,一路的忐忑不安总算是得到释放,他摊在床上闭着眼,杀人的刀在身边散恶臭的血腥味,这把刀他洗过很多次却都洗不掉那股恶臭。
——或许根本就没有恶臭。
纵使没有,但那股潜伏于恐惧之中的血臭却让孤城破大呕一番,一时间苦水都被呕出,嘴里又苦又涩,可空气依旧残留着血腥。
恶心与痛苦混成了一团火球在他胸口灼烧,好似要活生生烧死他。
他想死,但该死的人还没死,该死的人是谁?他会不会杀人?
孤城破比谁都清楚,就是因为比谁都清楚,才带来了无尽的痛苦。
他起身漱了漱口,口中依旧苦涩。
“什么来历?一夜斩杀二十多高人也就是他唯一的传闻了,可能是哪儿的孤儿吧。”
月留白随便挑了个人询问,但千篇一律的都是查无此人。
一个不杀人更不救人的刀客,他练刀还有什么意义?即使到了如火纯青的地步,也照样毫无用武之地。
“月老弟想什么?”
楚云生询问:
“哦,我昨晚就见他了,很怪的人。”
他把前因后果通通给楚云生说了,楚云生也只是微微一笑,应道:“你知道世上有一种疯子专门依靠仇恨活着吗?”
月留白摇摇头。
“大仇得报之时他们会选择自刎,因为世界上已经没有在意的东西了。”
月留白不太信,孤城破已经连斩了二十多高人,如果这还不算复仇,那这仇该有多大?
楚云生去忙了,留下月留白一人握着酒杯若有所思,显然孤城破勾起他的兴趣了。
是不是疯子才能勾起疯子的兴趣?
一盆冷水泼在孤城破身上,月留白诡异的笑再度浮现,他就那么慵懒的立在哪儿,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孤城破。
月留白:“找你聊聊天,你晕倒了。”
孤城破:“那也不能泼冷水。”
月留白摊摊手:“我乐意啊,你可不敢杀人,我没必要怕。”
孤城破拧了拧湿漉漉的衣衫只觉得浑身发冷,他压根不想理会月留白,他认为月留白是疯子,但却没意识到自己也是个疯子。
孤城破干脆换了件衣衫:“你就知道我一定不杀人?”
月留白:“我可不清楚,但杀完人吐成狗的肯定不敢再杀。”
孤城破:“呵,我第一次便杀了那么人,不差你一个。”
月留白自大的笑了:“我还不想杀你,你肯定也不敢杀我,交个朋友?晚上我带你去玩。”
如果按以前孤城破会拒绝,但现在不一样,现在他很痛苦急需放松,跟着这个疯子去玩一玩也说不定能抚平他的痛。
夜里残月又起激起诡异的笑,月留白就孤零零的坐在酒庄喝闷酒,他在郁闷什么?又能郁闷什么?
尖锐的声音响起,那是隔壁的长舌妇王二娘,她是个泼辣的老太婆还开着一家豆腐店,此时她又在胡说八道的造谣。
——这是她杀人的本事。
月留白讨厌那种人,讨厌不能让人死的痛快的人,死就是要痛痛快快的,让别人死的痛苦也是一种罪。
孤城破:“你杀人很怪。”
孤城破姗姗来迟,他状态显然不太好,但月留白不在意,他也不需要月留白在意。
月留白:“怪在哪儿?”
孤城破:“你讨厌那个老太婆为什么不杀了她。”
月留白:“我杀人很随意,爱杀谁就杀谁,而且这个人我罩着,她是留给朋友的,她的血就像陈酿的酒。”
孤城破一直在皱眉,面前这个人不只是杀人狂还是个喝血的怪物。
孤城破:“你没有朋友?楚云生?”
月留白轻叹:“楚云生不是,谁也不是。”
孤城破沉默了,因为他看到月光打在月留白手中的酒杯里映出了鲜红的汁液。
——他又去杀人了?死的是谁?
“是葡萄酒。”
月留白看出了孤城破的顾虑,一饮而尽后便带他走出了酒庄。
二人就这么一路走一路聊,虽然孤城破不想理他。
落单的少女,孤城破下意识抽刀拦截月留白——他的手其实一直在摸刀。
或许他根本没对月留白放下戒备,但月留白却没带扇,他今夜是没有杀人兴趣的,似乎是渴望交到这个朋友,但这个朋友似乎并不想跟他交朋友。
他摊了摊手有些无辜:“没有扇,今晚不杀人,吃点东西喝点小酒罢了,我又不是铁打的,杀了人闻着血腥味谁吃的下去东西。”
可这个人明明是喝血的?
他把孤城破带到了一家小店,要了点吃的。
桌上都是些动物内脏,鸭脖、鸭肠、鸭翅、鸡胗,可以下酒,但孤城破没那个兴趣。
小店里没点蜡烛,伸手不见五指而月留白却依旧淡定的喝酒。
孤城破默默倒掉了酒水,换成了茶水——现在不是喝酒的时候,在这个杀戮成瘾的人面前喝醉可不是什么好事。
月留白不管他继续喝酒吃菜。
后厨门开了,那是个漂亮的姑娘,屋内很暗,看不清人脸但至少听声音她个漂亮的姑娘。
月留白起了兴趣,他微笑着起身轻抚姑娘的脸颊,孤城破不担心,因为他说自己没带扇。
月留白的手摸得越来越低了,手感很嫩就像摸到了一颗光滑的褪了壳的鸡蛋,月留白笑了,他的笑跟残月一样诡异。
孤城破的视线逐渐迷糊了,模糊再模糊,直至昏暗——茶里有什么?
还没等孤城破反应,月留白指缝寒光乍现,那根细小的银针穿透了姑娘的咽喉,血没有肆意的喷,但人确实是死了。
月留白笑不出来了,他从一开始就不该笑,看着昏迷的孤城破,他又放下了戒备,虽然不知道自己在戒备什么。
月色深入小店,血液开始喷溅,那是月留白算好了时间。
借着月色隐隐能瞧见流川酒庄屋檐下两个狼狈的人影,孤城破猛地睁开眼睛,月留白也是一愣。
孤城破:“白纸扇月留白名不虚传。”
月留白:“你不是中毒了?”
孤城破:“你不是没带暗器?”
二人都没说话,似乎都在为做的事感到一丝抱歉,但事实上抱歉什么的都是狗屁,二人心里在互相埋怨。
月留白,事实上他早该反应过来的,孤城破能连斩二十人,且逃到这里就一定不会那么笨。
孤城破:“轻轻松松解决一个,白纸扇也没那么聪明。”
月留白:“她是谁?你怎么算到我会带你来去哪儿?”
孤城破:“那是个男人,你可能认识他——袁阳,就是那个鸳鸯刀。”
袁阳也是个刀客,鸳鸯刀也是他,虽叫鸳鸯刀但鸳鸯刀却只有一个人,据说是因为他是个自恋狂,只爱慕自己。
月留白的确知道他,但却不知道他也来了,不过也没必要知道,袁阳又不会杀他。
“嗯没错,我认识,但我没想到他会扮成女人,也没想到你跟他有仇,更没想到你会借我的手杀他,所以你怎么算的?”
“没算什么,因为我本意就是想好好玩一玩,只不过恰好去了那里,也恰好我见过他女衣的模样。”
月留白跟孤城破对视一下便不由自主的大笑,似乎都在笑对方的愚蠢,一个完全放下警惕的人,一个完全没有放下警惕人。
二人翻窗回了屋在月留白客房豪饮。
“所以你仇人还有多少?”
“酒庄里你朋友有多少?”
孤城破的眼神开始犀利了仿佛失去了白天的皎洁,月留白咽下一口烈酒,犹豫再三便豪爽的回应:
“我没有朋友,一个也没有。”
“好那些人,我要杀一半。”
月留白没有说什么,他一个疯子自然是不在乎这点人的死活,不过能把一个不敢杀人的人逼着杀人,是不是就能证明他的仇恨已经扎根甚至在腐蚀他?
这些天他一直跟着月留白没有什么动静。
这里唯一一家妓 院很吃香,因为是唯一一家,胭脂水粉的味道像是勾 引魂魄的妖精,但没有魂魄的人是勾不到的。
什么人才没魂魄?恐怕没有。
所以没人能抵挡美人的妖艳诱 惑,孤城破也不例外。
这里的头牌是个让人沦陷的女人——邱长思,但孤城破并不想寻乐子,只是喝着闷酒看着那些姑娘内心泛起春意。
他会隐忍但烟花柳巷不会欢迎君子,就像杀人成瘾的人不需要一颗羞 耻心是一个道理。
此时比起月留白他更像个姐儿腔,不是相貌,是心,那些女人似乎能看到你的心。
“你这姐儿腔要是不来我还认为你是不喜欢女人。”
“那你以前感觉我喜欢什么?”
“死人喽。”
“死人?原来如此,那我若是要把你变成死人……”
“讨厌!”
她嘴上说着厌恶,纤细的手指却已经在月留白胸口画起圆圈,她想牵起月留白的手,但那双手是冰冷的,手指比她更纤细。
——太适合发暗器了。
她是第一次见月留白的手,但无论是谁第一次见到这双手都会认为月留白下一秒就要一针刺死他。
“扇器的人?”
“好眼力。”
那双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上面没有一丝损伤,但在练成之前受过什么伤就不得而知了。
邱长思擦了擦冷汗继续讨好他,话明显少了。
“你哥哥怎么样?”
“长恨大哥还是那样,长恨嘛。”
月留白笑了:“哦?哈哈哈哈哈,可笑可笑,他有什么好恨的,我那新朋友才是有趣,借我的手除掉了袁阳。”
邱长思心里咯噔了一下。
“鸳鸯刀来了?”
他轻笑一声:“比我来的早,一直女衣生活在这里,不过已经死了至于尸体,怕是不翼而飞了。”
不翼而飞,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去了哪儿。
“说实话,他已经有趣到我想杀的地步了,没有意思仅仅是想让有趣的人的血染红一张扇。”
月留白吻上她的朱唇,但竟索然无味,不如血液的甘甜可口。
“好啊,那我命令你,杀了他,全当是玩玩了。”
邱长思是不是单纯玩玩很悬,但月留白是,对他而言这只是跟朋友游戏罢了,他不会动真格,但人人都怕,怕他真动手。
“你不是个笨男人,至少现在不是。”
“哦?莫非未来就是了?我这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男人可不好找。”
“我不稀罕你。”
“我也不给你。”
这里嘈杂的很,孤城破的耳朵好像很灵,在这里能让他难受至极,男男女 女的互生情愫的暧昧话语让他一出门便吐的稀里哗啦。
“酒量蛮差的。”
“的确,没你好……”
月留白认为是他喝醉了,但却忽略了孤城破不是个愚蠢的男人,他是绝对不会在一个杀戮成瘾的人面前醉。
邱长思就坐在镜前对视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在看一个仇人,月留白跟她说很多东西,她不是个愚蠢的女人,自然没当玩笑话来听。
她不明白孤城破杀袁阳的意义何在,袁阳可不是个该杀的人。
鸳鸯刀早已消失在江湖,再度出现也是扮成女人的模样,到底是什么让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甘愿扮成女人逃避?
青楼的客走 光了,头牌的门却又被撩开,里面没点蜡烛只能看见邱长思优美的轮廓。
有人在压着嗓子说话,是个男人。
青楼来男人本不是奇怪事,但这个男人一进来便传来了撕破皮肉的声音。
会是什么?
那人:“那是我们的仇人。”
邱长思:“我知道,你应该也知道袁阳死了。”
那人并不惊讶,反而平淡道:
“死在刀下?”
邱长思:“不是,他借月留白的暗器杀了袁阳,但袁阳有什么该死的?”
邱长思也不了解这仇的经过,显然她也很无辜。
那人没什么反应,他并不在乎孤城破为什么杀袁阳,他什么也不在乎,连美人也不在乎,他在乎什么?仇吗?那是什么仇?
“他跟月留白混在一起,月留白就一定会杀他,那个疯子对友人不是一次两次,好在那些人都活着。”
邱长思不敢说什么了,待到他走了才敢关上门大口的喘着气。
残月不再挂在空中,月留白也困了,回到客房倒头就睡,什么都没注意。
孤城破一直潜伏在二楼窗户旁,但绝对不是为了女人的事。
他隐隐约约能听见里面的人下楼的声音,他屏住呼吸,浮现在他眼前的竟是楚云生!
孤城破并不惊讶,他仿佛就是来等楚云生的。
在残月的注视下,喝血的金刀碰上了一把普通的刀与一个不普通的人。
刀闪着寒光,但金刀没有,那是一把满是血迹的刀,似乎每次杀人都不会清洗。
孤城破:“不爱惜刀的刀客。”
楚云生:“不爱惜命的刀客!”
在黑夜里哪怕你有夜眼也敌不过孤城破,他根本不用眼睛看!
楚云生借着一丝光亮看见了他的脸,他闭着眼,用声音辨别位置,每一次都是又快又准的打在他上一个位置。
杀气消散,刀光再度出现就已是在酒窖。
锁链的寒光与刀光一起出现,金刀嗜血不会反光,锁链困着的也不是孤城破。
孤城破:“金刀大盗楚云生,你真以为能掌控我?”
他从未见过楚云生,却一直在帮楚云生做事,至于目的恐怕就是今天的报复。
楚云生:“……”
孤城破:“你也是仇人之人,我可不傻,你让我为你做事才是真傻!”
楚云生没有回应他,是因为根本不知道这回事?还是在装聋作哑?
孤城破:“八月十五月圆夜刺杀袁瞎子,是不是有你一份?”
刀抵上了咽喉,刀光映出了孤城破阴狠的面貌,这里很黑所以他依旧是闭着眼。
人如果不瞎都能这样听声辩位,不用想就知道他是盲刀袁瞎子的徒弟。
楚云生大惊,回应:“没有……”
他收了刀快步离去,心里却是在预谋这什么,只见刚他一走向出口,便突然扭头,见楚云生无动于衷便不由得仰天长笑。
笑的诡异,像是个疯子一般,里面夹杂了恨与不甘。
“笑什么?”
“你不是楚云生,金刀大盗能不会开锁?你到底是谁?”
“无所谓,杀了我。”
“我不杀你,杀楚云生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杀你还没有。”
“做准备?好啊好啊,我是邱长恨!也是你最大的仇家!这下你准备好了吗?”
八月十五月圆夜,邱长恨……
孤城破皱起眉头,浑身都在抖,师傅的仇也有邱家一份,尤其是邱长恨那个龌龊的狗!他才是最大的主谋!楚云生?楚云生就是个帮凶!他只听见了楚云生的声音。
他想杀了邱长恨,但他杀不了,亲手杀一个人需要在他心里纠结好久,他纠结了许久才决定先干掉楚云生,结果楚云生是假的,邱长恨才是真的!
他那里乐意放弃这个机会!他走遍了天涯海角竟然一点没有关于邱长恨的消息,甚至没人知道邱长恨,没人知道江南有名的邱家。
——兴许根本没有邱家。
他咽了咽口水,喉结随着上下动了动。
青筋暴起,他恨自己的怯弱。
他收了刀便快步离去,怒火在他胸口燃烧好似下一秒他就要吐血暴毙,但他又怨得了谁?他谁也怨不了啊!
他只能怨自己,怨自己是条狗!一条不会咬人的臭狗!
他忍住恼怒,死死的捂着心口缩在墙角,恨意凝聚在心脏,跳一下痛一下,仿佛他流的血都是痛的。
“诶?”
纤细的手指摸上了他的膻中穴,稍稍一用力,心脏的疼痛轻了。
月留白:“有心疾就别这么容易生气。”
孤城破:“我没有心疾……”
月留白:“可你差点气死自己。”
孤城破粗暴地推开了他。
哗啦一声,月留白开了扇,扇里藏着不少暗器,他的笑像是猎人。
孤城破不去理会他,任由他的扇待在寒风里,他不怕?
月留白也是觉得无趣便收了扇,准备走,殊不知是招数之一,但没有全力以赴,只是开玩笑似的打闹。
啪嗒,啪嗒,啪嗒……
铁片被劈开的声音响起,孤城破脚下竟多了几个被劈开的铁叶子,月留白出招如此隐蔽,按理来说无论会不会死人都无人能躲过,因为他们脖子上没有眼睛!
可他躲过了,还迅速劈开了铁叶子,想要这样迅速就只能用耳朵听!
如果是这样,那他的刀是不是曾在袁瞎子手中?谁也不知道,因为袁瞎子已经退隐江湖了。
月留白:“袁瞎子是你什么人!”
孤城破:“我师傅,他死了。”
月留白:“谁杀得?”
孤城破:“邱家人,楚云生,贺斩,刘光倾……”
酒馆常驻的客人有一半在里面,他早就能倒背如流。
月留白:“所以上一个是邱家?”
孤城破:“不,那个不是报仇,是给楚云生办的事,妇女孩子跟家丁我都没动,楚云生这儿看看才是复仇,结果是个假的。”
矛盾,太矛盾,明明第二个名字就是楚云生,可他却给楚云生办事,而且还要杀了楚云生,要帮一个人可还想杀他?
月留白:“那个是假的?”
孤城破:“谁知道那是谁,他说他是邱长恨就一定是了?”
月留白:“好,我明白了,你根本没醉,也肯定能听清长思的话,你在意的话……”
孤城破:“我不会在大魔头面前醉,只是听的清楚一些东西,恶心,你们说的我也听的清楚。”
孤城破扭头走了,留下了许多秘密,与一句:
“我也不在意,但你知道我是谁了。”
月留白生性好奇,即使知道扇器与盲刀是世仇却还是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可孤城破是个守旧的人,更是个记仇的人,愚忠的人,月留白作为一个可杀可不杀的仇人想继续跟着他一起“玩”简直难如登天。
邱长恨慢慢爬出酒窖,恐惧使他浑身无力,如果孤城破没有对血有恐惧,那会有什么后果?
他们二人本就在一个酒庄,抬头不见低头见,若是见了面会有什么后果?
今天是他没做好准备,明天哪?后天哪!大后天哪!
他不能这么坐以待毙,能让自己活命的法子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孤城破准备好之前,提前杀了孤城破!
但他跟孤城破交过手,这家伙虽然不瞎但还是练了一对好耳朵,这让他浑身上下都好似长着眼睛!
甚至能单挑二十高手……
残月落了,孤城也彻底孤了。
二人虽然没有承认,但一直是兄弟。
同理二人没有争吵,但已不是兄弟。
阳光明媚,酒也好,人却不好,大家都不好,尤其是孤城破。
这让开朗的天气一下子沉闷了,屋子里没人敢出声,只剩下月留白吃面的声音,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意识到了也无所谓。
邱长恨好像已经把盲刀传人要复仇的消息在酒馆传开。
没有人敢说一句话,也没有人敢离开,更没人敢动手。
月留白似乎还想跟他打闹一下。
“怎么这么闷啊。”
他张了扇,象征性的放了暗器,随后便……
砰的一声,快刀划开了他前胸的衣衫,只差一点就能入肉。
“我劝你惜命!你只是个可杀可不杀的仇人!跟他们一样!”
他第一次感受到死亡就跟自己隔着一层薄纱,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害怕,被他杀的人,死前都是这种心情吗?
月留白:“我?仇人?我们一直都是朋友啊!这多少年前的怨了?”
孤城破:“怨就是怨,两个势力的仇是冲不淡的!”
月留白:“我以为你是个跟别人不同的人!没想到你跟他们一样,都是老顽固!”
孤城破:“老顽固?我要是轻易原谅往事那就是懦夫!”
月留白:“你就是懦夫!不敢杀人的懦夫!”
孤城破:“你好到哪里去?你别忘了,你就是个恶心的魔头!这里最该死的就是你!”
孤城破继续咄咄逼人:“你不是问我笑什么吗?好,我回答你,我笑你是个以残害女人为乐的垃圾!”
这些话彻底击碎了月留白的心,从未有人这么一针见血的说他,大家都怕被杀,都假意奉承,月留白都知道,所以他不承认那是朋友。
但当真的有人一针见血的指着鼻子骂他,他反而会觉得心里一阵刺痛,那种痛是无与伦比的。
众人就这么看着他们吵。
更没人敢动手了,他们都知道,孤城破在气头上这时候去杀他,会不会惨死在他的刀下?
但依旧有不怕死的冲上前,怎料被一针刺死。
仇恨真的会让人冲昏头脑,但后果很多都是送命。
月留白:“这是我欠你的,那晚我一直在偷窥你们打却没替你杀了他!”
孤城破不想说什么,但夜里那种痛会加深,他的确把月留白当兄弟了。
回忆起二人一起花天酒地,宿醉街头,就有一种莫名的难过。
那么说他也只是气话,他不断的安慰自己,没什么大不了。
但心里的痛还是止不住。
残月还在外面,却已经不是以前的残月。
“孤城破啊,你到底在想什么,他是扇器弟子,是个可杀可不杀的仇人……”
他只想醉,最好是狂醉,外面有许多人想杀他,他不能醉。
月留白没有回酒庄,他一直待在青楼在邱长思面前喝闷酒。
邱长思:“你也没必要这样,既然是被那个神经的人抚养长大,自然从小到大都是这种人,自责什么?”
月留白:“不知道,不过我刚刚差点死了,很可怕……”
邱长思又给他倒了杯酒,他一饮而尽便有了醉意,他其实想一直这么醉下去。
充满了纸醉金迷的青楼,在此时却嘈杂了,到底是青楼嘈杂了,还是他的心嘈杂了?
邱长思:“你还好,至少你一直都是放纵本性的人,我不一样,这一切我带来了什么,是被爹爹卖到青楼打探消息,还是别的什么……”
月留白没回应,他醉了,醉的很深,很疼,但他要走了,因为这里太过嘈杂,他更想在那个阴暗却安静的客房冷静一晚。
拐角处有个落单的姑娘,白白的皮肤,漂亮的脸蛋上却充满了恐惧,不仅仅是因为她看见了一个醉鬼,而是那个醉鬼是月留白。
“我见过你,偷摸从青楼溜出来了?”
月留白见过她,她是青楼的人,却没有邱长思那样漂亮那样吸引人。
“嗯…是……”
她快哭了。
月留白那双纤细的手在摸索什么,但不是暗器,是银子。
“拿着,赶紧走吧,别回来了,离开这里……”
说罢便摇摇晃晃的走了,他要去哪儿?此时他也不想回酒庄了,他不想看见孤城破。
孤城破也出了门,无论什么事都得面对,即使是随时都要掉脑袋,比起恐慌不如去喝上几杯。
但一出门就看见了那个王二娘,月留白说那是留给朋友的,她的血像是陈年的酒。
这是个该死的人。
尤其是那张该死的嘴。
刀光一闪,血液四溅。
她彻底闭嘴了,没有人会再被那张毒舌的嘴伤害了,这次杀人他没有痛苦。
他看着手上的鲜血,一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现在不该醉……”
刀光返回酒庄,去了邱长恨的屋子。
他正面无表情地瘫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子摆了一桌山珍海味跟几瓶好酒,他在等人。
刀光一闪,假面脱落,那是一张青年人的脸。
“你不是邱长恨,根本没有邱长恨,我翻遍了江南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没有!”
“……”
“面具才是不存在邱长恨。”
孤城破趴在窗外听见撕裂声时就已经意识到了,他什么声音都轻松能听出,甚至听见了假面重新黏上的声音。
“那次酒窖里我就怕了,我怕你杀我,但我不是有意要杀袁瞎子,鸳鸯刀也不是,大家都是迫不得已。”
孤城破早已收刀,他坐到对面开了一瓶酒,恨早已被月留白骂醒。
“你说,我有点渴。”
“这仇与你无关,你不必记着,袁瞎子的祖父独步武林,大家怕被杀就杀了他,这恨就传下来了。”
这仇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我不杀你。”
孤城破夹起块肉塞进嘴里边嚼边说:
楚云生:“但我会杀了你让仇终止。”
他其实没有杀人的意思。
“我会躲到一个你们找不到的地方,这仇算了吧,做个老顽固也够难受。”
他还没吃饱自然不会轻易离开,仇是散了,但饥饿比仇难忍。
吃饱喝足他扭头走了,他也真的困了,真的累了,倒头便睡在了床上,床很硬但很舒适,再也不是辗转难眠。
次日,月留白死的死讯传来。
他死的一点都不意外,但当孤城破收尸时却发现他是自尽。
他用白纸扇自刎了,那是一张空白的扇子,却沾了他自己的血,他在想什么?在想自己无耻的一生,还是别的什么?
孤城破已经无感了,他知道这是月留白最好的解脱,便带着友人的尸首返回了竹林。
——那是他学盲刀的地方。
月留白就葬在了哪里。
一晃又是几年,竹林来了新的弟子。
“那个仇人当时明明都在眼前了!师傅怎么还是那样!”
“那样?那样不都好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