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崖边不远处有一个小村庄,稀疏散落着几户平凡的农家。
黄昏下,忙碌的身影一个个归来。
他们在带着锄头回家。
他们的家,自然是一间间破旧的小房子。
当归家的人慢慢变多,小房子自然开始变得拥挤,却也开始变得温暖。
在袅袅的炊烟中,有一家人,正幸福的端坐于昏暗的桌前,吃着中午的剩菜,他们交谈的,却是今天的新鲜事儿。
直到一个男人,背着一个女人,来到他们的家门口。
男子在轻轻的敲打着门扉,他背后的女人却在昏睡。
家主忐忑不安的看着不速之客,女人则拉着孩子的手,紧张的跟在自己男人身后。
“干甚么?”
透过木窗,家主紧张不安的询问着,声音里满是疑惑与害怕。
“小生来此寻找亲戚,哪知,贱内途中偶感不适,不知小生可否借地休息一会儿?”
男主人看着面前彬彬有礼的男子,听着他来自燕国洛川的口音,便放下了防备,挥手招呼独孤云进去。
“既然都是燕国人,进来吧,俺叫马生,这是俺的媳妇和孩子。”
“在下姓王,单字一个云,有劳阁下了。”
“俺们农家人,可比不上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人,说话都这么文绉绉的。赶快进来吧,让你的妻子好好在房内休息会。”
马生的妻子,热情的带着独孤云去了夫妻一家人平时睡觉的房间。
房间很小,也很潮湿,昏暗的视线下,还是可以看出那垫在被褥下的茅草,已很有些时日,变得枯槁无华。
独孤云轻轻的将沐姑娘放下,为她盖上被子的一角。
他的手却忽然,搭在了沐姑娘的额头上。
“这是什么毛病?为什么这么热?”
独孤云紧锁着眉头,在他背着沐姑娘的时候,他便感觉到背上的人儿像一团火一般。
所以他没有选择回家,而是找了家就近的农户,安顿一会。
“难道是她中的毒里有什么问题?”
独孤云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但很快就被自己否决了。
毒在酒中,酒又不是沐姑娘一个人喝的,那毒什么成分,什么功效,自己早已经一清二楚。
忽然,独孤云从沐姑娘身上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但这气息消失得很快。
这下,他开始对沐姑娘产出浓厚的兴趣了。
“莫非,我猜错了她的身份?”
独孤云开始怀疑自己。
噔噔,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原来,马生的妻子已经站在门口,她想询问独孤云夫妻二人,是否需要食物或者一些草药。
听夫人说完,独孤云高兴的回答,“竟然有药园,那有劳夫人带我去一趟了,内人确实需要些辅助的药物。”
药园在房屋后面的山上,马生的妻子带着独孤云前去。
路上,他看见了一个小孩。
那小孩一个人呆坐在一块木头上,那无神的双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本该童年最快乐的日子,独孤云却从小孩的眼神中,看出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东西。
那眼神,令独孤云的印象很深。
“夫人,这孩子是?”
“那是俺们夫妻两个的养子,他是受恩人所托,交给俺们抚养的。”
“原来是这样。”
谈话很快结束,他们二人也来到山坡旁,看见了马生家的药圃。
药圃里的草药有很多,市面上常见的药物,这儿自然不缺。稀少的,如龙葵这种草药,竟也出现在这方小小的土地。
“看来夫人医术不错,也很懂药物。”
独孤云忍不住开始夸赞夫人。
“哪有,只是俺年轻的时候跟着四处云游的医者,学了几天本事罢哩。”
马生的妻子为独孤云打开了药园的小木门,然后示意他进去,说着,“俺还有些事,你自己寻些有用的,希望你家妻子能快快好起来咧。”
“谢谢,此行有劳夫人带路了。”
很快,马生的妻子就留独孤云一人在此,自己去忙活自己的事了。
当带来盛草药的小篮子被填满,独孤云脸上已有些汗气,采了这么久的药材应该够用了吧。
看来,现在他该回去,看看沐姑娘醒了没。
独孤云走的,自然是刚来时的路。
路上,他最想看见的,就是那个呆坐在木头上的孩子。
不出所料,孩子还是在熟悉的位置,熟悉的动作,熟悉的眼神。
而不同的是,他身旁有一群小孩正在做游戏。
年纪稍长的孩子,爱出风头,也爱欺负人,他像个山大王似的,开始向坐在木头上的小孩子丢石头子,仿佛在炫耀自己的强大,好教其他小屁孩佩服。
石子一颗颗的砸在了那个呆呆的小孩身上,甚至有些,直接飞到孩子脸上,砸出一条条红印。
“看我张麻子,丢得多远咧,那个傻子根本不敢动弹!”
“哈哈哈,麻子真厉害。”旁边的人吹捧的说着。
丢石子的人在耀武扬威,被砸的人却不知疼痛一般,依旧呆坐着。
这场面让人有些心疼。
但此情此景,更让独孤云,从那孩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如果不是他的师父,恐怕他也是这么呆坐着,然后有一天莫名其妙的死去吧。
他们都是有故事的人。
这故事,或是天灾,或是人祸。
当故事写在纸上,写在了生命里,你最好变得更顽强。这样,你才能把故事写得比原来更好。
这是独孤云的师父常对自己说的道理。
那个被称作麻子的孩子,还在低头找石子,然后哈哈大笑的丢出去。
突然,他感觉自己身体腾空了,人被倒了过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雄壮的身躯,遮蔽了他全部的视线。
“会丢石子就很厉害吗,信不信我能把你丢出去?”
独孤云抓起小孩子,倒转他的身子,让那张写满了惊恐的脸,看着自己冷漠的双眼。
孩子哇的一声就哭起来。
旁边的孩子看见这一幕,也纷纷作鸟兽散。
独孤云倒不是真的想惩罚他,毕竟这还是个孩子。
他们是燕国的未来,无论是谁,都构成了这个古老国家的一部分。
从祖辈起,燕国想摆脱附属国的地位,脱离赵氏王朝的统治。
那么,任何一个孩子都是希望。
麻子跑了,他没有再扯着嗓子哭泣,当他的脚接触到地面,他整个人就机灵起来,赶紧拔腿就跑。
这一幕,倒是让独孤云有些哭笑不得。
呆坐着的孩子,依旧是个呆子,仿佛外界的一切与他无关。
直到独孤云靠近,他下意识的收回了自己的脚,并且双手环抱得更紧。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独孤云率先开口。
情理之中,孩子没有理会他,甚至连眼珠子都没有一丝丝转动。
“我猜,你一定不是燕国人,你一定,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独孤云没有放弃,他试图激发小孩子说话的欲望。
他对面依然没有动静,除了微弱的呼吸,那孩子简直像一块雕塑。
独孤云眼见,交流没办法进行,他想伸出手,去抚摸孩子的脑袋。
他相信,抚摸是最好的,传递温暖的方式。
任何人,心再冷,也能被融化,更何况是一个孩子。
独孤云的手还未到,孩子却突然起身,跑开了,留下了一脸苦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