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出站后不久，褚晓彤就倚在座椅上美美的睡着了。
秦帆一路都没有睡，他记起了刘慈欣的一篇短篇小说《朝闻道》。小说说的是一个叫丁仪的物理学家，他心中的位置大部分都被物理学所占据，只能努力挤出一个小角落给妻子和女儿。
为了建立宇宙的大统一模型，他联合世界上最顶尖的物理学家，建立了人类最大的粒子加速器。这台粒子加速器环绕地球一周，被称为爱因斯坦赤道。
但是，就在他们准备开展实验的时候，加速器管道却在一夜之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绿色的草带，这是一条沿东西两个方向伸向天边的绿色大道。
整个加速器管道全部消失了，无论是地上、地下和海中的，全部都消失了。在控制室周边的沙漠上管道变成了绿色的草，地面和海底部分就只剩下空空的支座，地下部分只留下空隧道。
对加速器做了手脚的，是一个叫做宇宙排险者的外星人。因为，如果加速器真的以最大功率运行，能够将粒子加速到一千零二十吉电子伏特，这将接近宇宙大爆炸的能量，可能给宇宙带来毁灭性灾难——真空衰变。
真空衰变理论指出，某种高能过程可能产生出一种状态的真空，这种真空的能级比现有的真空低。它一旦形成，周围相邻的高能级真空就会向它的能级跌落，变成与它一样的低能级真空。这个低能级真空形成一个球，球的体积很快就能以光速的速度扩张，球的质子和中子将在瞬间衰变，使得球内的物质世界全部归于毁灭。以光速膨胀的低能级真空球将在0.03秒内毁灭地球，五个小时内毁灭太阳系，四年后毁灭最近的恒星，十万年后毁灭银河系，没有什么能阻止球体的膨胀，整个宇宙终将全部蒸发。
宇宙排险者的职责就是在真空衰变发生前扑灭它。他们通过散布在宇宙中的大量传感器，监视宇宙中进化到一定程度的文明世界，来避免这种创世级别的能量的发生。当发现这些世界中出现有能力产生创世能级能量过程的文明时，传感器就会发出警报，排险者就会亲自赶过来。
丁仪和其他科学家辛辛苦苦建立了这个粒子加速器，希望能够借此得到宇宙的真理——宇宙大统一模型，他们当然不肯就这样放弃。排险者是宇宙中唯一有幸掌握大统一模型的高级文明，但根据宇宙中文明世界的最高准则之一——知识密封准则——即不允许高级文明向低级文明传递知识，他不可以把大统一模型告诉丁仪他们这些渴望得到宇宙终极奥秘的科学家。
为了得到大统一模型，丁仪想出了一个办法：排险者把宇宙的终极奥秘告诉他，然后毁灭他，这样既可以使他得到大统一模型，又不违反知识密封准则。
为此，排险者用沙子筑成了一个巨大的半球体——真理祭坛。来自全世界的众多科学家，纷纷提出愿意用生命来换取宇宙的真理。这些科学家不仅仅有物理学家和宇宙学家，还有数学、生物学等基础学科的科学家，甚至还有经济学、史学等非自然科学的学者。
无论妻子多么不愿意丁仪站上这个真理祭坛，甚至用女儿来进行阻止，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站在了上面。宇宙大统一模型缓慢而庄严的从物理学家们的上空移过，他们也在强光中化为美丽的火球飘逝而去，永远消失了。
最后一个上真理祭坛的物理学家，带着毫无特点的微笑问道：“宇宙的目的是什么？”
天空中没有出现答案，排险者脸上的微笑消失了，他楠楠自语：“我怎么知道，宇宙的终极目的。”
真的有这样为了宇宙真理而不顾生死的人吗？就算是掌握了宇宙真理的排险者，也同样无法掌握这个绚丽无比的宇宙存在的目的，更何况是渺小如宇宙中的一颗微粒的人类呢？
秦帆与褚晓彤在高铁站告别后，回到家时已经过了晚上十二点。他蹑手蹑脚进了门，发现李令月还没有睡。回来之前，他把返程的信息发给了她，虽然再三叮嘱她早点休息，不用等他，但他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秦帆进门的时候，李令月正坐在沙发上看最新热播的电视剧。见秦帆回来了，她暂停了电视剧播放，问道：“一切顺利吗？”
“非常顺利。”秦帆高兴的强调说，“比我想象的顺利得多，真是不枉此行。”
“这两个星期来，我是第一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看来收获不少。”李令月替秦帆感到高兴。
即便工作压力再大，秦帆也从没有忘了保持积极心态，保持脸上的微笑，但这两个星期确实比平常笑得少许。
他笑着说：“收获确实很大，不仅产品有了着落，还结交了一个知己于总工，三观一致。这一趟，大部分时间都跟他在聊天。”
“你们男人聊天，还讲究三观一致？”李令月呵呵笑说，“不会是臭味相投吧？”
“也算是臭味相投吧。他搞碳魔方研究的，跟我很像，认真，钻研，积极乐观。我们太像了，所以聊得很开心。”秦帆在李令月的身旁坐下来。
李令月背靠在沙发上，偷偷笑说：“见过自夸的，就没有见过这么自夸的。”
“这不是你以前对我的评价吗？”秦帆笑说。
他拿过李令月手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机，“你再看一会电视剧，我去洗澡了。”
“去吧。”李令月接过秦帆递来的遥控器。
秦帆洗好澡从沐浴房出来，坐回沙发上时，却见李令月两眼通红，讶异说：“怎么了？”
“没什么，电视剧里的女主好可怜，没有忍住。”李令月解释说。
李令月心地善良，经常被电视剧或者新闻报道里的悲情故事惹哭。秦帆握紧她的手，说：“孕妇流眼泪可不行，会伤眼睛的。”
“我知道了。你要不陪我看完这一集吧？看完这一集，就睡觉了。”李令月知道秦帆不喜欢看这些“无聊”的电视剧，但他还是希望除了晚上回来睡在她身旁外，他能够在她没睡着时多陪她一会，陪她看看她喜欢的电视剧，聊聊她感兴趣的话题。
李令月平常的睡眠时间比较早，秦帆加班晚了，回到家的时候，她往往都已睡着了。即便是秦帆有时候睡晚了，她也会催着他赶快睡觉，不要熬夜。
这个时候，投射在墙上的时刻已经过了十二点半，难得李令月没有催睡觉。秦帆不假思索的说：“好，我们一起看完这一集。”
李令月开心的向他讲起了剧情：“这个女主秋蕾刚刚知道她的爱人在太空作战中牺牲了，现在正带着三岁的儿子，赶往火星的太空基地，去见他最后一面。”
“在太空作战中牺牲了？”秦帆问道。
“是的，电视剧讲的是一些叛乱分子隐藏在一颗彗星里，在彗星经过火星的时候，突然发起猛烈攻击，企图摧毁火星上的联众国基地，继而占领火星，作为对抗联众国的基地。”李令月继续介绍剧情，“女主的爱人——男主为了保护基地不被占领，在叛乱分子抵近基地的时候，驾驶最后仅剩的一艘太空飞船撞向了彗星，导致彗星偏离轨道而飘向了宇宙。虽然男主在最后一刻启动了弹射装置，却在逃出太空飞船返回基地的时候，受到彗星碎片的撞击。”
李令月继续说：“在这之前，男主才刚刚打电话给女主，跟女主说他过几天就从火星出发，在一个月后的十周年结婚纪念日之前赶回地球，跟她一起庆祝。女主已经打算生第二胎，她满怀期待的等着他回来，却收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坏消息。”
“男主确定没有了生命迹象？”秦帆疑问道。
作为拥有主角光环的男主怎么能这么轻易牺牲，还是被一块莫名其妙的大石头直接砸死。
“从传统医学上来讲，已经没有了生命特征，但脑电波还没有完全消失。基地的医生说了，即便是在地球上，救活的概率也十分十分低，更何况火星上根本就没有必要的医疗装备，他们完全无能为力。”李令月叹息说，“如果不采用超低温技术，甚至都等不到女主赶到火星，脑电波就消失了。”
“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不用担心。”秦帆依然相信主角是不会轻易死去的，即便真的死了，也会通过某种科技获得重生——现在流行的电视剧大多如此。
“希望是这样，都不敢想象女主到了火星后，会是多么的伤心欲绝。”李令月心情低落说，“我也一直不敢想，自己哪一天会不会也是这样。”
“会怎么样？”秦帆没有听明白李令月的意思。
“假如……我是说假如，”李令月顿了一下，“假如你在火星上出了什么意外，我该怎么去面对？”
地质勘探往往是在陌生环境中作业，即便是在地球上，也具有一定的风险性，偶尔也会发生勘探队员失联遇难的事故。
外星勘探的风险就更高了。太空飞行本身的风险就不低，平安到达目的星体后，还要面对比地球多得多的不确定性因素。万一遭遇了意外事故，连搜救的机会都几乎没有。
秦帆也想过这个问题，但他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能安慰说：“放心，现在的技术可厉害了，安全得很。”
“技术再厉害，也会有失误率。”李令月轻声说。
“这个失误率已经很低了，就跟在地球上坐飞机差不多。秦帆说。虽然飞行技术突飞猛进，但安全系数确实很难降下来。即便只是提高一个百分点的安全性，都必须牺牲飞机的速度、质量、机动性等等，大幅提高飞机的制造成本。就算是这样，也无法保证百分之一百的绝对安全。”秦帆拿宇宙飞行与飞机作比较，希望可以消除李令月的担忧。但总的来说，航天飞行还是比航空飞行的风险高得多，尤其是远距离飞行面临的不确定性风险非常大。
“嗯，这些我也知道，但还是免不了要担心。”李令月露出浅浅的微笑，“希望我们的儿子，还有肚子里的妹妹，或者是弟弟，以后可不要子从父业。我可不想现在为你担心，今后还要为他们兄妹俩提心吊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