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主子奴才两个一唱一和,引起下面许多阿谀之人的捧场。却真气坏了王伯安等大臣,少郡忙使眼色让他们沉住气,不能因小失大。她起身奏道:“太后,这高侍政的死因有待商榷,说他殉葬为时太早。毕竟皇上还未殡天,他若先走,是对皇上的大不敬,只怕另有内情。”
少郡故意这样明说,也是想为后面的大事分一下太后的心,挫败一下她的自信,这话却引起朝堂上一些人的惊讶。太后脸上果然微微变色,自圆其说道:“还是霍明谕学识渊博,想的周全,李安哪,你就派个人去查查,看看他是不是死的冤枉。”
王伯安知道太后是想捂住此事,忙起身说道:“太后千岁凤体尊贵,不易劳心,此事还是交给内察院办吧。”
太后听了不高兴了,宫里死个奴才是常有的事,从未有人认真追查过,又恐泄密,便不悦道:“本宫的家里事难道还要外人来管吗?”
少郡忙替王伯安回道:“王太师也是出于好意,怕太后过于操心。依臣之见,这也不是大事,可以容缓,还是以皇上和社稷的大业为重才是。”
她知道樊玉已经在秘密排查,就不想与太后做什么明面上的争执了。
太后也道:“霍爱卿说的对,还是宣读皇上的圣旨吧,眼下是皇上这件事为大,必须办的体面妥当。”她这一会儿倒希望尽快宣旨,分散一下众位大臣的注意力了。
霍长瑜上前一步说道:“奉太后之命,程院使在殿外已等候多时,请太后许他上殿宣读圣旨。” 太后起身道:“宣程愈带旨上殿,众位爱卿叩拜接旨吧。”
程愈手托着一个紫檀木大漆方盘进了大殿,上面整齐摞放着几卷颜色各异的圣绢,所有官员见圣旨如见皇上,齐齐跪了。
太后虽未下跪,却也站了起来,走到程愈面前。她瞥了一眼盘中之物,忐忑片刻,看一眼跪在一旁的霍长瑜道:“那就由霍学士宣读吧。”
霍长瑜领命起身,取了圣卷按蒙汉文字一一宣读,殿上所有官员听得明明白白,无非是皇上对自己身后之事的安排事宜。其中对葬礼的要求要节俭,这也符合皇上一贯的作风。并取消宫中嫔妃侍女的殉葬,凡年长些,又在外有家的身边侍女,任其自愿发放回家团聚。还有一道圣旨是封皇后的养子、也就是已故丽妃的儿子为顺王。因顺王年龄尚小需由皇后教养,仍留在京中。又赐他关东良田千倾,府邸一座建順王府,可供奉丽妃灵位与家乡比邻。
一道道圣旨读下来,在场的人深深体会到了人之将死其鸣也哀的伤感,帝王也不例外。
当霍长瑜拿起最后一道诏书,太后不禁愣了一下,她一开始并未注意到下面这卷的颜色和质地,如今看来,这道只有在十分隆重需要昭告天下时才用的金色印有龙纹的黄绢诏书,里面势必有重要变故,除了皇帝殡天需要昭告天下,难道?
先是霍长瑜用汉语文言读了一遍,除了蒙汉官员里那些饱学之士明白,其他人像听天书。无奈,这种颇正规的诏书里,都是用好几种语言方式标注的,等他依次读完蒙文和白话译文时,大殿里一片静寂。
王伯安、霍少郡等人带头打破寂静,高呼万岁,上前恭敬的接了诏书。底下的人才如梦初醒议论起来,这些人还真没想到皇帝病了这么久,都进了行宫了还能如此慎重行事,实在是圣元朝历代皇帝中的明智之君。
直到霍长瑜把圣旨交付到王伯安手中,太后都没回过神来,她万没料到儿子会用这种心机,把她撂到朝政外去了,这道诏书来的如此之快让她措手不及。
不对,皇上重病昏迷的前后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如何下诏,如何拟诏非一日之事,竟把她蒙在鼓里了。
李安见太后有些失神,忙上前搀住她的手腕扶她回座,在短短的几步里,这个久经变故的女人已恢复了常态。
王伯安手擎诏书,面对太后和一众大小官员,说道:“如今皇上退位于太子的诏书已经下达,国不可一日无君,拥立新帝是当务之急,我如今代领右丞相之职理应责无旁贷。太子如今已在回京的路上,此事就由两院从速办理,尽快择吉日备礼乐,百官奉迎新帝回京。”
王太师在朝中的地位已不是一日了,能得到几位皇帝的尊重实属不易。当初先皇称帝时是他稳定大局辅佐太子,屡屡劝诫先皇不果后也曾一度辞职回乡,太子继位他才重回朝堂。他虽然对废除先帝立子的盟约颇有不满,却也对新立的储君忠心耿耿,这就是他一贯奉行的原则,这一点连少郡都十分佩服。
太后手下众多的心腹贵戚,虽有太后撑腰,可这是皇上的诏书,新帝又登基在即,竟一时不知怎样好了。太后毕竟老练,她见王伯安理直气壮竟视她像不存在一样,本就憋着气不甘心就此退出,突然出言阻止道:
“王伯安,你不过是皇上指定的代理丞相,还没下任命的诏书哪。皇上退位,太子不在不是还有本宫吗,我还是皇上的母后,太子的祖母呢,你把本宫当空气了?”
“不敢,” 王伯安忙道:“老臣不过是受皇上嘱托奉旨而行,唯恐耽搁社稷大业,请太后谅解。” 他虽天性耿直,可为官一生也不是这种不管不顾的人,这次也是形势所迫怕负了皇上的一片苦心,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少郡知道关键时候决不能退让,却因自己掌管的是军政,又仅仅是中书右丞,幸亏皇上提了自己太保的爵位,虽无实权也能在朝堂参与朝政,燮理阴阳。她接着太师的话说道:“太后千岁是后宫之主,天下百姓皆知皇上太子仁孝,谁敢不尊。平日臣也敬您知识渊博,胸襟远大,太后也应知历代皇位交替的重要。皇位空置就是百祸之源,太后贵为后主,就该鼎力支持太师行使百官职权,维护社稷安定。”
太后知道少郡此话无懈可击,自己的计划还未实施,此事除了拖延别无他法。便缓缓说道:“霍爱卿说的道理哀家知道,只是这新帝的登基大典还是马虎不得,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一样不可少。霍卿应该明白,我们的太子之位可是来的不易,得在上林办的风风光光的,让那些宗室皇亲也得信服不是?”
少郡明白太后是指当年违约而立太子的事,可此时这人的心机意在拖延,哪里是什么顾及宗室。
想到这儿,她进一步奏道:“正因如此,才要从速,免得让野心之人有机可乘,造成不必要的纷争。臣认为,长京如今已成为圣元的政治中心,宗庙寺院已经完善。从漠北到岭南,从各族贵戚大夫到平民百姓都已瞩目认可,当年皇上也是在此登基,太后不易再考虑上林。” 她撩起衣袍跪地,强硬道:“请太后恩准臣所奏,立刻在京筹办新皇的登基大典。”
王伯安跟着跪下:“皇上的诏书已下,皇位不可虚悬,请太后准奏。”
秦中和因少郡嘱咐一直旁观不语,此时也屈身跪了道:“老臣在朝多年,深知此事关乎社稷安危,请太后准奏。”
随后,一帮的皇上近臣带头跪了附议请奏。其他人,包括那些不在派系的官员,因太子皇位已定早晚会掌生杀大权,谁敢得罪,纷纷跪下请奏。这样一来朝堂已成一边倒的大势,那些太后的党羽还不知道刘卞进京的事,见此形势也认为太后难以再拖,他们就看太后的眼色行事,虽不请奏,也没反对。
太后气的脸都挂不住了,她一甩手,说了句:“那你们就看着办吧。”说完毅然起身就往后殿走,忘了自己身后长袍的下摆。李安和侍女们还未及跟上,太后竟被自己的衣服扯了个大马趴。幸而有个侍女反应快把身子垫了下去,才没摔到地下。
后面有人没忍住无声的笑着,少郡却心事重重,她见太后头也不回的走出去,知道这个女人不会就此作罢。看一下满脸喜色的赫英等官员,拉了下王伯安道:“此事还不能掉以轻心,马上把皇家诏书告示天下,尽快拟定登基大典的日期,否则太子回京也抑制不了太后的心机。”
少郡心里暗暗祈祷对刘卞的截杀成功,否则以太子的心性与处境也难以忤逆太后。自己虽握兵权,又不能用武力干涉朝政,只能处处小心,让子玉钳制住那些刘卞的旧人,以免他们兴风作浪罢了。
正如少郡所想,太后退出大殿路上就对李安来了句:“这就是你给哀家查的内幕,还让哀家放心?”
吓的李安差点跪下,嘴里直骂那些手下愚笨,还说程院使他们不忠,对自己使诈---
太后呵斥道:“住嘴,不说自己无能还怨别人聪明,我怎么找了你们这些个笨蛋,没一个顶用的。”
李安也不敢回嘴,躬身用手提着太后衣袍的后摆,快慢适宜、亦步亦趋的跟着回清宁宫,一溜的侍女们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此时正是初夏树木花卉的鼎盛时期,宫中又设计的园林景物无处不在,牡丹谢后紫薇盛开,绿藤攀援,灌木丛生,一片片粉红艳紫。太后却哪有心思观赏。
在通往清宁宫曲廊的拐弯处,她突然停住,问道:“樊玉是不是一直亲自在行宫守着?”
“应该是,不过有时也离开一会儿,他的手下把的紧,轮班的看守。”
太后沉吟着又走了几步,说道:“不行,不能就这么耗着,必须要知道皇上的情况,你能不能再笼个信得过的御医来?”
有了前面的教训,李安也不敢包揽,回道:“如今樊玉就留了两个御医,还是平日和皇上最亲近的,怕是无法下手。奴才看不如来硬的,把他按个罪名押起来就好说了。”
“这人是太子心腹,我不想与太子弄僵,不过他也忒不把我放眼里了,该整治整治。国舅快到京了吧,有他在外一切就好办,你再叫人盯着,看太子他们到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