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也知事态紧急,一路快马加鞭,一刻不歇,终于掌灯时分行至太湖,几番打听,才找到‘济安药铺’,忙下马叩门,却是无人应答。
冷凌秋对聂玲儿道:“说不定师姐还没回来,不如师妹你在此等候,我先把信送去,此事紧急,不可耽搁。”
聂玲儿见他神情焦急,知他心里挂念陆峰安危,便道:“师兄放心,我在此地等候便是,事有缓急,这个我懂的。”
冷凌秋难得见她认真模样,倒是别有一番韵味,情不自禁地拍拍她额头,转身离去。
聂玲儿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又摸摸自己额头,悄然发现,他们都已慢慢长大,这种小时候的举动却是很久都没有过了,脸上不由染起一缕嫣红。
冷凌秋按照陆峰所指,穿过阴暗的小巷横街,很快便看见横街的尽头一座三层小楼,碧瓦朱甍,丹楹刻桷,在这片低矮简陋的房舍中尤其醒目,楼旁的斜挑上三个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随风摇摆,灯笼上三个大字‘锦绣阁’。
见找到地方,忙快步上前,“咄咄”几声,便叩开大门,只见一个圆润可爱,头扎双角髻,看着似丫鬟模样的女子探出头来,,见冷凌秋面貌颇生,便道:“公子是谁,此来何事?”
冷凌秋心知事态焦炙,也不客套,道:“我有要事须见你家掌柜。”
那女子又慢慢吞吞道:“掌柜已经歇息,公子若有生意,明日再来罢,本阁乃是绣阁,全是女流之辈,公子男子之身,深夜造访,只怕多有不便。”
冷凌秋见她不温不火,只怕耽搁,忙从怀中取出荷包递与她道:“此事人命关天,劳烦姑娘将此物交与你家掌柜,她一见便知。”
那女子一见那荷包,便觉好生眼熟,忙接过荷包道:“公子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知掌柜。”
说完便匆匆而去,顷刻间那丫鬟便飞奔而回,边打开大门边道:“公子请进,掌柜已在中厅相候。”说罢领路前往。
冷凌秋一进厅堂,便见一俏丽女子从楼上奔下,披头散发,钗横鬓乱,她边用手整理衣裙,边吩咐道:“快给公子看座。”
说完又对冷凌秋浅浅一躬,道:“奴家心急,衣裾凌乱,还望公子勿怪。”
冷凌秋见她神色慌忙,想必是真已歇息,忙道:“事急从权,无需在礼,我今日受人之托,有书信一封交与掌柜。”说完拿出陆峰的书信交于她。
那女子接信一看,道:“他此刻人在何处,可有受伤?”言词灼灼,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冷凌秋道:“我走之时,并无受伤,不过来人武功甚高,后面如何,在下也不清楚,不过见那些黑衣人有备而来,只怕是......”他也不知后来情景,所以顿住不说。
那女子见他难言,心知已是凶多吉少,沉声道:“他若有不测,我便豁出性命,也必为他讨回公道。”说完转头对那丫鬟道:“蓉儿,快通知大寨主,说七哥有难,速派人救援。”
冷凌秋见信已转达,这边有了响应,自己也完成所托,便松下一口气,要起身告辞。
那女子见他要走,忙道:“此次多谢公子仗义相助,不知公子高姓,常婉日后必当厚报。”
冷凌秋起身一礼道:“在下只是路过而已,无奈功夫浅薄,不能助陆大哥一臂之力,实在惭愧,还请姑娘不必挂怀。”
常婉见他年纪轻轻,却有侠义之心。又道:“公子不必过谦,我太湖水寨人人重情重义,有仇必复,有恩必报,江湖上人人皆知,公子既然相助我等,若是来去无名,岂非瞧不起我太湖水寨。”
冷凌秋那想她说的如此严重,忙道:“常姑娘多虑了,在下玄香谷,冷凌秋。”
常婉道:“原是冷少侠,常婉记住了,只是今日事急,不宜留少侠久待,此恩日后再报,还请少侠担待。”
冷凌秋忙道:“路见不平而已,还请常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在下这便告辞。”
说完便辞别常婉,认准方位,返‘济安药铺’而去。
一路上回想今日情景,不禁心生忐忑,他虽不知太湖水寨是何门派,寨中人物品行如何,但见那常婉和陆峰行事都还算光明磊落,看着实不像歹人,只盼今日没有帮错人。
回到‘济安药铺’,还没进门,便听见里面笑语声声,推门而入,只见楚怀云,林思雨,聂玲儿三人围坐一桌,忙上前见礼:“楚师姐,林师姐。”
楚怀云见他回来,忙招呼道:“冷师弟,你可来了,快来吃些东西罢,刚听玲儿说,你替人送信去了,她还挣了一袋金叶子的邮资呢。”
林思雨笑道:“让冷师弟跑腿,自己得银子,这等没羞没臊的事儿,我玄香谷除了我们聂玲儿聂大小姐,也只怕再没人干得出来啦!”
聂玲儿嗔道:“你说的轻巧,你没见当时情况,要不是冷师兄反应过来,拉着我跑的快,你们只怕从此就没我这师妹啦。”
林思雨嘻嘻一笑道:“没有你最好不过啦,到处害人的麻烦精,冷师弟这次被你害惨了,你这次绑着他,跑是跑出来了,可有想过他回去怎么给你爹交代?”
聂玲儿小嘴一憋:“明日让楚姐姐给我爹写封信呗,让他别担心,他见到信后,便不会怪冷师兄了。”
楚怀云笑骂道:“鬼丫头,平日里都是楚师姐,怀云师姐,现在连“楚姐姐”都叫出来了,我听着都起鸡皮疙瘩,你脸是用浆糊刷过的么?怎么能做到不红的?我明日写信回去,看我不告你一状!”
她三人久别重逢,你一言我一语,讽刺挖苦,热闹非凡,冷凌秋从一坐下,尽看三女口舌争雄,自己倒是一句话也插不上,不过三女清丽秀美,秀雅绝俗,倒也是一番美景。
所谓秀色可餐,何况不止秀色,还有酒有肉摆在面前,听着她们疯言疯语,无所顾忌,干脆便不说话,就着眼前的饭菜埋头猛吃,吃饱之后,一壶清茶,细啜慢饮,静看三人嬉笑怒骂。
晚间,躺在铺上,想起今日之事,却是久久不能入睡,想起师父嘱咐,初入江湖,当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少卷入江湖是非。
只是今日碰上太湖水寨,听陆峰说同样是心存侠义,愿救助苍生的门派,却被‘血衣楼’追杀,这‘血衣楼’又是什么宗门?有何来历?
莫非他们曾有什么纠葛?或是江湖恩怨?
他现在初入江湖,什么都不懂,但他想师父他们一定懂,他们之前在江湖上名声应该很大吧?不然为何陆峰会对他如此敬重。
以前常听洛师兄讲江湖轶事,讲江湖恩仇,那时他还觉得,这些事都离自己好远,今日经历此事才知道,其实这些事都发生在自己身边,只是自己目前还没涉入其中罢了,江湖其实从来都不远!
他想对这个江湖了解多些,无奈想了半宿,辗转反侧却不得其果,以至于后来反而睡不着了,便又拿出《玄阴九针》默默的看了一遍,他却不知,这个江湖,自今日起,他已经踏了进来。
翌日一早,冷凌秋因昨夜睡得不够,想赖一会儿床,怎料事与愿违,不多时便听见聂玲儿在门外高声道:“冷师兄,你还未起床么?”
接着便是得房门被她敲的‘砰.砰.’直响,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一声,便翻身坐起,穿衣开门下楼,步入中堂,只见一老伯背个包袱,正欲出门,林思雨也在堂内。
此时楚怀云从屋里出来,看那老伯要走,便问道:“李伯,你这是要回去呐?”
那李伯道:“嗯,还是得回去瞧瞧,这里如今有你们几个在,我放心着呐。”
林思雨见冷凌秋不明所以,忙对他道:“这李伯便是这药铺的掌柜,他年纪大了,歇息得早,昨日你回来时,他已睡下,这次太湖水患,他家首当其冲,房子全被淹了,现在将儿子儿媳迁去乡下,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想要回去瞧瞧。”
冷凌秋“哦”了一声,忙向李伯问好,待送他出门之后,才向林思雨问道:“这‘济安药铺’是我谷中产业么?”
林思雨笑道:“这是自然,大明境内,像这种药铺不下百间,这‘济安药铺’便是之一,不然我谷中草药繁多,都销往哪儿去?”
冷凌秋自来谷中,先是调理身体,接着学习些医术和拳法,少有过问这些繁琐俗世之事,今日方才明了,又道:“这些都是半夏师兄在打理么?”
林思雨一听,叹息一声道:“这些以前都是叶师兄在打理的,自从上次叶师兄进京之后,大师伯便将这些都交于洛师兄了,也不知叶师兄好久回来,我可是好长时间没见他了。”说完之后惆怅若失。
冷凌秋正要宽慰几句,却被聂玲儿打断,只听得她叫道:“你两个都说什么呢,快来吃早饭啦。”原来她今日勤快,早已备下米粥糕点!
四人吃过早饭,收拾妥当,便一起出门沿太湖岸边为百姓看诊,楚怀云林思雨二人来此地已近月余,她二人一个温婉动人,一个娇俏直爽,替人裹伤诊病,又不收受诊金,做的都是拯救百姓的善事。
人们得知她俩是从东越而来,久而久之,便送出个‘东越双娇’的美名,是以一路行来,大都认得她俩,一见着便热情招呼不断。
聂玲儿和冷凌秋跟着她俩,见她们如此受人喜欢,也倍感自豪。
四人行至洛水码头,只见那里已是人头攒动,还有人自发排起长队,林思雨对二人解释道:“我和师姐开始替人诊病时,便是走乡串户,一家家挨个儿去,后来发现太湖实在太大,受灾染病的乡亲太多,实在是走不过来,后来师姐便想出个招儿,在这洛水码头摆出一个诊位来,人们得知之后,便自发前来就诊。”
冷凌秋见那码头之中果然有一诊位,桌上墨汁狼豪,垫手素笺早已摆放就绪,不由疑惑道:“哪里怎么摆放工整,难得是有人了么?”
楚怀云笑着接口道:“那是太湖水寨的人送的,这码头本是太湖水寨的地盘,开始我还怕他们为难,后来他们知道我们是免费诊病,便主动送来些桌椅药石,更是派人摆放收纳,替我们省下不少活儿呢。”
冷凌秋暗想:“那陆峰说太湖水寨救灾恤患,济困扶危,我起初并未深信,现下看来真有其事,既然他并未诳我,那昨日帮他一把,倒也并未帮错。”
那码头上众人原本熙熙攘攘,见楚怀云,林思雨二人前来,顿时欢呼道:“楚仙子来啦”“林仙子来啦”,随后自觉让出一条路来。
聂玲儿一见,抓住林思雨胳膊,暗捏一把,悄声道:“哇,‘东越双娇’也,可是好大的名头,赶明儿是不是该改为‘东越三娇’了?”
林思雨弹指成弓,在她头上一个爆栗,道:“你爹和师父师伯并称‘东越三圣手’,你莫不是想抢你爹的名头?”
聂玲儿挨了一下,也觉得好像是不太妥当,随即吐个舌头,顿时不在作声。
来看病之人多是太湖渔民,也有岸边宅户,这次大水冲岸,死伤及多,尸体不及掩埋,以至疠气流行,瘟疫渐生。
楚怀云不愧得夏紫幽真传,早有所料,一到此地便在药铺备下草果、厚朴、白芍、甘草、知母、黄芩、大黄、葛根、羌活、柴胡等药材,让人熬制一大锅‘三消饮’,凡见有头疼身痛,忽冷忽热者,便让之服下。
冷凌秋和聂玲儿便分发汤药,若有伤寒杂病,皮肉损伤者,皆对症开方,聂玲儿一改往日顽皮模样,正经严肃宛是义妁再生,三人见她如此,对她皆是另眼相看。
四人一身医术骤得所展,既可各自独挑大梁,又能相互配合默契,虽然繁忙,却是有条不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