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冬天的拐枣儿比秋天好吃多了。我一个人吃真没劲,大家一起吃吧!”我把小手摊开,放到外公面前。
他看着我笑了。
“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我们正津津有味地吃着脆嫩香甜的拐枣儿。这时候,麻狗从外面跑回来,高兴得又蹦又跳。它睁大乌溜溜的双眼,深情地仰望着我,频频地摇动着毛茸茸的大尾巴。
“哎——照相!有人要照相吗?”沿路高声吆喝的是一位身穿咖啡色夹克衫,靛蓝色牛仔裤的壮年男子,肩上挎着帆布包包,手里拿着一束玫瑰花。
“丽文,快看哪——照相的来了!”小阿姨惊喜地叫道。
“汪汪——汪汪汪——”远远近近的狗叫声,接连不断地传来……
“狗狗不要叫!”小阿姨命令道,扬起巴掌,在狗狗的脑袋上轻轻一拍,“再叫?就要挨打——还不快躺到你的狗窝里去!”
狗狗听了主人的训斥,安静地走到一边去了。
对于照相,我一直很渴望。
“小阿姨,我从来没有拍过照,我们去看看吧!”
“好的。我长这么大了,一张照片都没拍过。”
门前窄窄的田间小路上,不时有庄稼人走过。
照相男子逢人就吆喝:
“照相——照相!”
那位男子以为我们要照相,笑逐颜开地招呼道:
“小妹,要照相吗?”
小阿姨摇摇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们只是来看看,身上没有揣钱。”
“你们想不想拍个照?”他又追问道。
小阿姨微笑着点点头。
“那好!先拍照,等到照片冲洗出来,再给钱,怎么样?”
我和小阿姨相视一笑。
她拍拍我的肩膀,问:
“师傅,我想和我侄女儿一起照相,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照相师傅爽快地答应了,把手中的一束塑料玫瑰花分开,递给我们,“你们一人拿一支红玫瑰。”
我站在小阿姨身旁,左手拿着鲜红的玫瑰花。小阿姨把左手搭在我的肩上,右手拿着粉红的玫瑰花。
照相师傅后退几步,双手拿着黑色的照相机,半蹲在干涸的沟渠边。
“准备——抬起头,看着我,笑一笑。一、二、三——拍好了!”
我们把手中的玫瑰花还给他。
小阿姨问:
“师傅,什么时候可以拿到照片呢?”
“嗯——照片要过一段时间才可以洗出来。到时候,我会挨家挨户地下乡送照片,你们就在家里等着好了。”
正说着,鲁小雨也带着她的妹妹照相来了。
我一看见她,就皱紧眉头,拉着小阿姨的手,催促道:
“我不想见到她们,快走!”
我们高高兴兴地跑回屋里。小阿姨拿出一些五颜六色的塑料细绳,手把手地教我编花朵,编金鱼,编糖果。傍晚的时候,大舅舅没有回来。小阿姨既要照顾瘫痪的外公,又要做饭、摘菜。于是,我就走到灶下,去生火、烧柴。大舅舅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等到吃饭的时候,就哼着歌回来了。
我一看见他,就问:
“大舅舅,你又去打牌了?”
大舅舅笑容满面地答应:
“呵呵,是啊!在家里不好耍。”
“你怎么不在家里照顾外公?”
“我没走多远,你的外公有事,喊我一声就听得见。”
我把眉头一皱,生气地看着他,说:
“你打牌那么专心,家里来了客人都不晓得,还说什么外公喊你听得见!我的爸爸妈妈都认为,打牌没什么意义,浪费时间不说,还伤和气。我劝你,最好不要打牌了!”
“哈呀——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呀?那么多人都喜欢打牌。”大舅舅反驳道。
“哼——我最讨厌打牌了!我永远都不会打牌!”我咕哝道。
……
我们洗净手,像外婆那样站在观音菩萨面前,毕恭毕敬地摆放上花生,斟满美酒,点燃红色的蜡烛,焚起三炷佛香,虔诚地作揖,跪拜……接下来,大舅舅把外公背上床,安顿好。小阿姨闩好门,我跟她走进卧房准备休息。我踩上踏板,脱掉布鞋,爬上床。
小阿姨关切地看着我,说:
“丽文,你的胆子小,特别怕黑,睡里面去!我睡外面保护你。”
我微笑着满意地点点头,小声地说:
“好的。小阿姨,我一直都喜欢睡里面——靠着墙壁,不怕摔。我的妈妈说,我睡着了还老是往枕头上爬。……如果睡在外面,就怕会滚下去。床底下,有好多老鼠洞,有时还会遇到蛇。”
小阿姨伸手把拉线开关一扯,电灯熄了。一眨眼的功夫,屋子里的东西又能看得见。金狮“喵呜——喵呜——”地叫着跑过来,纵身一跃,就跳到了蚊帐外面的床头上。金狮蜷缩着身子,“呼噜——呼噜……”的鼾声听得清清楚楚。
“丽文,把头抬起来,睡在我的胳膊上,我们俩说说悄悄话。”
“呵呵——睡草席不凉,我好喜欢!我家的竹凉席冷冰冰的,往上一躺,感觉就像睡在铁皮上一样。要是我家有草席,那就好了。”
“这床草席是你的大舅舅以前编制的。”
“小阿姨,外婆不在家,睡觉没人讲故事,我感觉不习惯。——外婆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嘛……说不准。”
“二姨婆对我们真好……”
我们俩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在梦里,我看见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一手拿着玉净瓶,一手拿杨柳枝,一下又一下朝我身上洒甘露……渐渐地,我就长出了一双有力的翅膀,朝着光明的太阳飞呀,飞呀。不一会儿,我就飞累了,停下来,坐在一座高山上休息。俯瞰脚下,悬崖峭壁,幽谷深深,兰香扑鼻……
有一天,细心的妈妈惊讶地发现,我家的那只花母鸡不见了。于是,我们在房前屋后找了个遍,可还是没有看见花母鸡。
妈妈见了奶奶就问:
“妈——看见我的花母鸡了吗?”
奶奶摇摇头。
“没看见。”
五哥从外面回来,二哥急忙走上前,问:
“五哥,我家有只花母鸡不见了,你看见过没有?”
五哥摆摆手。
“没看见。”
一连问了几个人,个个都说“没看见。”我们一家子闷闷不乐地走进屋。这时,大妈闯了进来。看样子,她是来告诉我们花母鸡的消息的。我们立刻来了精神,都看着她。
大妈煞有介事地向我们道来:
“我听说你们有一只花母鸡不见了。昨天下午,我去找猪草,回来的路上,走过雷一鸣的屋后,看见雷洪波就躲在你们的桔树林里,身后拖着一根穿有玉米籽的长线,走走停停,东看西看。当时,正好有一群鸡也在桔树林里找东西吃。……我盯了半天,才看出——他是在‘钓鸡’!我以为他只是随便玩玩,哪晓得还当真了。”
二哥瞪着一双明亮的铜铃眼。
“啊——‘钓鸡’?我只晓得钓鱼,‘钓鸡’还是头一次听说!”
爸爸脸上掠过一抹失望的阴影:
“哦,原来这样啊!”
妈妈眉头紧蹙,不由得一阵长吁短叹:
“唉——可惜了,太可惜了!我们喂养了三年的那只花母鸡,恐怕就要被人家杀了吃掉……前几天,我看见我们家的一只鸡摇摇摆摆地跑回来,嘴巴一直大张着!当时,我觉得很奇怪,就把那只张大嘴巴的鸡抱起来,仔细一看,啊呀——那只鸡被一根绣花针卡住了!我轻轻取出鸡嘴里的针,发现针鼻子上还穿着一根毛蓝线。估计……”
大妈面带愁容,难为情地嘱咐道:
“这件事情,你们晓得就行了。要是去问,人家一定会怨恨,说我多事。”
爸爸看着大妈,镇静自若地回答:
“大嫂,放心吧!我们做事情,绝不会让人为难。”
大妈听爸爸这么一说,就放心地回西厢房去了。
五个人沉默了一阵。
妈妈叹息道:
“唉,可惜了那只花母鸡!陈兴隆,我相信大嫂说的是真话,因为大嫂不会撒谎。”
爸爸想了想,说:
“我也这么认为。虽然大嫂自私自利、蛮不讲理,可是她的心眼儿并不坏。她人勤快,从不编造事实,打胡乱说。……我们没有亲眼看见那个人把鸡钓走,证据不足,怎么能开口质问呢?还是算了。以后,我们要多留个心眼!唐小鹰,最好把那几只大公鸡拿去卖了,免得再次遭受损失。”
妈妈顿了顿,说:
“这样吧——过两天,我逮两只大公鸡去卖了,换几块猪肉回来过年,怎么样?”
爸爸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也好,你看着办吧!”
妈妈语气平和地对爸爸说:
“大冬天的,事情不是太多。……我去吉祥赶场,卖了大公鸡,再到二妹家耍几天,顺便买些年货回来,可不可以?”
爸爸若有所思地答应:
“当然可以。只是……唐小鹰,你一个人在外面,随时随地都要注意安全!”
妈妈微微一笑:
“知道了。我带上针线活,没事就做点手工活儿。我会尽最大努力,争取赶到过年的时候,每个人都能穿上一双崭新的(千层底)布鞋。嗯……对了,陈兴隆,上次二姐带来的那包水果糖,正好可以拿去走一趟亲戚,省得再花钱买。”
“嗯——好像放在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