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将军,我还是觉着今夜偷袭济北军有些不妥。”
徐一舟跟在沈宁身边往城下走,想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出言劝道:“李薄的人马虽然远来劳顿,可毕竟他有十五万人。”
“各营轮值守夜并不是什么难事,若是万一中了埋伏被济北军趁机攻克城门,得不偿失。”
沈宁笑道:“多谢茂功兄提醒。”
但他语气中的意思似乎并没有放弃夜袭济北军大营的打算。
徐一舟叹了口气道:“若不是我也在这宿城中,哪个要提醒你这些?”
沈宁哑然失笑,一边走一边说道:“茂功兄今夜要是没有睡意,子时,不如你我在城头把酒畅谈?到了晚上,李薄军中连营灯火通明,估摸着倒也是一道壮观景色。”
徐一舟叹道:“真不知道你是如何打算的,既然你想喝酒,那我陪你便是。”
程知节从后面笑道:“看人上阵厮杀已经让我心痒的不得了,喝酒这事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下我。”
回到城下宿城县衙,沈宁召集手下将校议事。
当他宣布今夜要派人去偷袭济北军大营的时候,下面众人都有些诧异,众人都觉得将军这次的决定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李薄手下是十五万大军,可城中算来算去也只有一万多人,坚守是不成问题的,可若是出城去打对方大营的话万一被济北军困住,那再想杀出来就难了。
辽杀狼等人连忙劝说,就连林小松也表示反对。
沈宁却固执的摇了摇头,看样子似乎是谁劝说也不听了。
众人见他主意已定,于是纷纷表示自己愿意出城夜袭济北军大营。
徐一舟和程知节也坐在屋子里,见众人先是出言提醒,提醒无果后又纷纷请战,这种场面让徐一舟和程知节都有些惊讶。
徐一舟在心中暗赞了一声,这燕宁寨中将领们当真都是难得的耿直忠诚!
劝沈宁,是因为他们身为部下必须提醒将军做出的决定有可能是错误的,而纷纷请战,同样是因为他们身为部下必须坚定执行将军的命令。
众人看着沈宁,等待着将军点名。
“王崇山!”
沈宁看着帐下肃然而立的手下突然叫了一声,站在下面正看着一只飞虫,百无聊赖间有些失神的王崇山被吓了一跳。
有些茫然的看向沈宁,又看了看众人惊愕的表情忽然醒悟了什么,吓得他往后跳了一步颤声道:“将军不会是打算今夜派我出城偷袭济北军大营吧?”
沈宁赞赏的看了王崇山一眼道:“果然机敏过人,我正是有这个打算,怎么,你有什么要说的?”
王崇山欲哭无泪道:“将军啊,这屋子里都是能上阵厮杀的虎人,您……您怎么就选中了我啊?”
“我说过,你是无所不能的王崇山。”
沈宁笑道:“我信得过你。”
王崇山听沈宁语气坚定,脸色变幻了一下忽然站直了身子肃然道:“将军,虽然我尊重并且坚定的执行您所下的每一个命令。”
“但是这次我不得不说,您错了将军,我不是无所不能的。”
“虽然我为燕宁寨立过丁丁点微弱的功劳,可那是将军照顾我,专门挑容易简单的事情让我去做。”
“我有自知之明,若是今夜将军您真的派我去劫营的话……我不保证还能活着回来伺候将军您。”
他肃然的脸色再变,变成凄凉可怜的样子,近乎于哀求道:“将军啊,我为您战死这本是我的荣誉,我本来是不应该推辞的。”
“可是将军啊……以后您要是见不到王崇山了,难道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沈宁哈哈大笑道:“你放心,我保证你死不了!”
“真的?”
王崇山往前凑了一步试探着问道:“将军是打算把锐金营派给我?”
沈宁微笑摇头道:“你这次带来的五百辎重营士兵稍微少了些,我让雄阔海再补给你一千步兵。”
“啊?”
王崇山只觉得两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沈宁哈哈一笑,随即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顿时,王崇山就将胸脯挺了起来,而且用手在胸脯上拍的啪啪作响。
“这等小事,将军何须劳烦这一屋子的虎人?”
他气宇轩昂地道:“必不辜负将军信任!”
当夜,沈宁让雄阔海等白日在城墙上防御作战的将校们都去睡觉,留下辽杀狼等锐金营骑兵的将领。
虽然他不觉得今夜这事能有什么危险,可还是让辽杀狼的锐金营做好出城接应王崇山的准备。
安排好了之后沈宁便和衣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待到快子时的时候起身,洗了把脸之后往城墙上走去。
这些年的亡命生涯让沈宁的生物钟出奇的准确,他登上城墙的时候恰好子时。
而城内王崇山经过半夜的准备,拨给他那一千五百人的“劫营”人马已经整装待发了。
王崇山登上城墙问沈宁是否可以出发,沈宁点了点头道:“莫要大意,若是济北军出营的话,你立刻退回来便是。”
王崇山道:“将军放心,作战我不行,但论逃跑起来,没几个人追的上我。”
沈宁笑道:“你倒是诚实!”
王崇山道:“在将军面前,属下但凡说一句谎话,良心上都会饱受煎熬。”
“而且,属下也不会在将军面前说一句虚言。”
“因为将军慧眼如炬,任何谎言都会被将军一眼看穿!”
“滚蛋!”
沈宁笑骂了一句,王崇山嘿嘿笑了笑随即转身下了城墙。
宿城的城门缓缓打开,王崇山率领他那一千五百人的队伍陆续出城。
恰在此时,徐一舟和程知节应邀而来。
两个人联袂走上城头,却见沈宁已经命人摆好了酒席等着他们。
“好大的阵势!”
徐一舟笑着指了指王崇山那“劫营”大军,那百十辆马车看起来确实颇有气势。
程知节笑道:“这样劫营,只怕李薄会气的翘了胡子吧。”
“来来来,喝酒。”
沈宁微笑着指了指面前的座位道。
徐一舟微笑落座,看着城外远处李薄大军的连营叹道:“果然是一道壮阔的景色!”
十五万大军连营十几里,一片灯火。
虽然不是真的灯火通明将那十几里照耀的亮如白昼,可看起来却如漫天星辰都落在人间一般。
星星点点,浩瀚如海。
三人就在天上地下两片星光中喝酒聊天,倒是怡然自得。
王崇山带了人马出城后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
他回头吩咐手下人道:“一会儿都给我机灵点,若是李薄手下的人马出来应战掉头就跑,要是跑得慢了落到济北军手中,可别说老子不仗义不去救你们。”
他手下护粮兵立刻点头表示明白,倒是厚土营拨过来的那一千士兵面面相觑,心说这辎重营的都尉果然名不虚传,还真是一个天下少有的怂货。
出城的士兵人衔枚马带嚼,前进的时候只有百辆大车轧过路面的声音。
就这样缓缓接近了济北军的大营,离着还有三里左右,王崇山挥手命令士兵们停下来吩咐道:“速度快点,干完了活咱们还得换地方!”
他一声令下,士兵们顿时手脚麻利的忙活起来,从大车上卸下来不少东西,竟然是上百面战鼓还有铜锣之类的东西。
士兵们将东西搬下来之后把战鼓支起来,铜锣架起来,然后列队等待着王崇山的命令。
“开始吧!”
王崇山大手一挥道。
顿时,百面战鼓同时擂动,轰隆隆的战鼓声震耳欲聋。
“杀李薄!”
王崇山一声大喊,紧跟着,一千五百名士兵跟着王崇山整齐的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大喊:“杀李薄!杀李薄!”
同时,士兵们催动着上百辆大车来回奔驰,那声音真如数不清的骑兵快速奔跑踩在地面上的声音一样。
顿时,三里外李薄大营中立刻就变得沸腾起来,火光变得骤然一亮。
数不清的火把点燃起来,营中立刻热闹非凡。
丘基和罗癞子两个人打算今夜不睡了,在丘基的帐中饮酒。
两个人喝光了两袋子劣酒后却来了睡意,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丘基忍不住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罗癞子年纪大了反而熬得了夜,再加上心中有数虽然困倦倒是还能坚持的住。
正想着明日裴林那家伙会不会攻破宿城,忽然就听到外面战鼓之声大作,然后就听到了一片排山倒海般的声音。
“杀李薄!”
罗癞子一怔,随即猛的站了起来:“果然来了,快醒醒,快醒醒!”
他推了丘基两把然后快步跑出了军帐。
黑暗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马来袭,轰隆隆的战鼓和战马踏地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罗癞子顿时脸色大变:“是燕宁寨的骑兵!”
他和丘基两个人麾下的人马本来就没敢睡死,听到号角声立刻抓起兵器爬起来往帐外冲。
整个大营中变得乱哄哄一片,士兵们疯狂的涌到营寨栅栏边列阵以待。
丘基和罗癞子两个人召集兵马后不久,李薄也带着手下其他将领们赶来,整个大营几乎所有的士兵都起来了。
“多少人来袭营?”
李薄急切的问道。
罗癞子摇了摇头道:“只听到声音我们立刻便率军布置防御,可是这会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停了?”
李薄点了点头:“戒备,小心燕宁寨的人马悄然接近,告诉弓箭手时刻准备好开弓放箭!”
命令很快传达了下去,所有的弓箭手都聚集在栅栏边,每个人都是一脸的紧张,这种等待对于他们来说如同煎熬。
可是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燕宁寨的人马还是没有到来,黑暗中依然静悄悄的,连个鬼影都没飘过来一个。
“会不会是燕宁寨的人使诈?”
丘基试探着问道。
李薄刚要说话,忽然听到大营的另一侧爆发出一片呼喊:“杀李薄!”
“不好!”
李薄怒道:“声东击西!速去大营另一侧。”
于是,众将带着士兵们赶紧往大营的另一侧跑去。
王崇山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大声道:“快点快点,装车,咱们还得跑回去呢。”
他指了指最早擂动战鼓的方向指了指道:“声东击西算的了什么,还是将军这一招妙啊,这他娘的就叫声东声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