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要带宇瓜见的人,正是午休时间到图书馆研习华夏历史的森潼与西原。
看到是两张熟脸过后,宇瓜当即就想逃离,可又想到自己反正没钱了,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地在这两人身上赌一把,反正看着也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四壹,你怎么会和她在一起?”
森潼将疑惑抛出。一个是他的同学,一个是跟在尹照身边的初中生,按理说这两人怎么都不会有关联。
“森哥,是这样的……”
四壹让宇瓜在旁边坐下,然后拉着森潼与西原走开一些距离,将宇瓜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讲述出来。
宇瓜的小把戏能骗过天性纯良的四壹,但对于这两人而言就显得太过拙劣,不过森潼并没有马上指出四壹上当了,而是在同西原对视一眼后,单独去找宇瓜说话。
“西姐,你说森哥他会借钱吗?”
四壹自然没有看出来森潼的想法,还在为宇瓜能否成功借到钱而担忧。
西原着实为四壹这份善良感慨。
回到华夏的这段时间,她也渐渐了解到华夏的社会环境和美国相比也并不算好,都存在着一种恶劣灰暗的共性,四壹是土生土长的华夏人,成长至今还能保留心中这份良善实属不易,也就没想说出真话打击她,只是拍拍她的肩膀。
“交给森潼处理就好。”
西原说完,就继续看书了。
另一边,面对森潼略带打量的目光,宇瓜并未有任何紧张。她早已调整好自身情绪,也已准备好一套说辞。只待森潼开口询问,她有充足的自信拿到想要的那笔钱。
森潼没有询问。
他只是维持着略带打量的目光注视宇瓜,看不出任何情绪。
“……森哥,我记得你呢!以前我们有些误会,嘿嘿。”宇瓜有一点感到不自在了,起初还觉得没什么,时间长了,就会有种自己的小心思都被森潼看穿的错觉。
为避免自乱阵脚,她只能先行开口,“那个,其实我也不是特意来找你,我也没想到四壹姐姐要带我见的人是你,总感觉有些尴尬呢哈哈哈,你应该不会记恨我先前对你们大吼大叫吧?”
“当然不会。”森潼微笑着说。“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唉……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一个小女孩不好好读书成天跟着社会大哥鬼混。”宇瓜吸了吸鼻子,用力挤出一些泪水,表现出她最擅长的楚楚可怜。“呜……但事实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其实我也不想的,照哥出事以后我也一直在后悔,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家里的爸妈连学习资料都不愿意给我买,我只能靠自己想办法了啊!”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不想好好读书,只是每次老师要求买辅导资料那些我都拿不出钱来!那种滋味儿真的太难受了……所以我才想着用自己的方法挣点钱,有一次就遇上照哥了,他虽然昨天进去了,但人真的很好!他也是出于无奈才变成这样……”
事实上,宇瓜若非面对的是森潼,这种将卖弄可怜以及身为小孩的优势发挥到淋漓尽致的演技,足以蒙蔽任何一个人的理智——
「那种穷逼爸妈,每次给的买书钱还不够上街吃顿肯德基,真是让人恶心!为什么我老爸不是李嘉诚呢!」
「尹照也是个傻逼,一直以来都以为我对他有多敬佩,实际上就是我的移动钱包。可惜他进局子里蹲着了,要不然我迟早能把他的位置夺过来!」
「哼,要不是你们这群人多管闲事,我现在也不会沦落到找你摇尾乞怜!都等着吧,我迟早要让你们都付出代价!」
宇瓜的心声,森潼听得一清二楚。
即便不动用能力,她的演技在森潼这里也不达标。
“知道吗,宇瓜。”森潼突然苦笑着摇摇头说。“这个世界上总是不乏自我感觉良好的人,因为他们的认知存在极高的局限性,而多读书往往是能解决这种问题的良好途径,我指的不只是课堂,获取知识的平台有很多。”
“森哥,你在说什么呢?”
“你今天能到我面前说这些话,他日也能到别人那里说这些话,一样的说辞,一样的眼泪,一样的目的,一样的虚伪,最可怕的是,你只是一名初一的学生。”
“啊?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你的话啦?”
气氛已然不对,宇瓜仍在强撑。
即便被察觉,被揭穿,她也不会主动认输。
她绝不能向别人低头。
“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接近四壹。”
见自己的提点无效,森潼也就没有多余的话跟宇瓜说了。
他起身准备离开,宇瓜却在这时大声吼道:“喂!我叫你一声森哥是给你面子!别真拿自己当回事好吗?你在那自说自话个什么劲呢?你对我的事很了解吗?难道我靠自己的方法挣钱有错吗?你不想给钱就不给,装什么啊!”
明知身处图书馆,却仍然毫无顾忌。
宇瓜摆明想要利用群众面不知真相帮助弱势群体的道德心来绑架森潼,并且很精明地将「借」改为「给」了。森潼侧过头,再度看向宇瓜的眸光变得极为复杂,他也没想到宇瓜会恶劣至此,精于算计到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
只可惜,艺术学院的学生大多都对图书馆不感兴趣,更别提现在是午休的时间点,人只会更少。
宇瓜的算盘虽然打得很好,但毫无作用。
“我们走吧。”
“森哥,她刚刚怎么了?你们说什么了?”被西原拉到书柜那边的四壹就是完全不知情的群众模板,见森潼一个人过来并且拉着她们就要离开,连忙就关心起宇瓜的情况。
“走吧。”
森潼没给出解释,只是强硬地拉着四壹走出图书馆。
他现在很生气,因而产生的气场让四壹也没敢违抗,半推半就地就顺从了。走在最后的西原踏出图书馆的大门以前又往回看了一眼,她神色有些复杂,但最终还是跟上森潼的脚步。
“……真的走了?”
仍然坐在椅子上假装生闷气的宇瓜久久没见森潼返回,这才意识到他们是真不管自己了。她越发生气,一个人来到外面本想再做点什么,可出来后迎面扑来的寒风与午休时分人烟稀少的校园街区,让她瞬间又身体一僵,不知怎的就一股莫名委屈的情绪涌上心头。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没有人愿意搭理她,也没有人喜欢她。
就像某根弦毫无征兆地绷断,宇瓜也突然意识到了这点。
她缓缓蹲下,抱住自己的双膝。
“我到底是怎么了……”
她回想起从记事起到此刻的种种。
泪水慢慢决堤。
她哭得十分大声,这一次有充足的理由。
“爸……妈……”
“对不起……”
没有人想要帮助一个满嘴谎话的女孩。
摆在眼前的现实,让她终于认清自己的模样,却是早已与熟悉的自我渐行渐远,变得陌生而可怖。
“——女儿在那边!老宇你快过来!”
哭着哭着,宇瓜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这是妈妈的声音。
她抬起头,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逐渐出现一张清晰的脸。
“你跑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啊!”
看到宇瓜因眼泪横流而变得脏兮兮的脸孔,母亲心里是又气又着急,同时也生出一种愧为人母的自责。她用力地抱住宇瓜,坚强的内心也染上一抹浓重的悲伤,“对不起……对不起啊小瓜,都是我们没有能力让你过上好日子,是当妈的对不起你!”
“妈……”
宇瓜本以为自己会迎来母亲一顿毒打,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形。听到母亲声音的刹那,她就做好挨打挨骂的准备,并在心中决定不论如何也不会再跟父母争执。母亲的拥抱温柔而有力,她的神态显得错愕,很快哭得更加大声。
她也是自责的,对自己以前那样伤害父母,做出那么多可恶的事感到懊悔。父亲赶过来后目睹母女相拥哭泣的一幕,也识趣地没有进行打扰,只是噙着欣慰又感动的笑容将脚步放缓,慢慢接近这两名他生命中最爱的女人。
“爸……”
宇瓜哭着喊出对男人的称谓。
父爱通常都比母爱表现的内敛,宇瓜的父母也一样。
面对女儿忏悔般的呼唤,父亲只是将大手搭在她因哭泣而抖动的肩膀上。一切都在不言中。
“看来这个家,以后会很不一样了。”
西原倚在一颗枝繁叶茂的树下遥望图书馆前的温情。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心里却为这种场景波澜四起。
“是啊,应该会变得比以前幸福许多吧。”
森潼的心情也是相同的,那正是他和西原都缺少的部分。
“好啦,我们准备去上课吧。”
“嗯。”西原握住他递来的手。
两人相视一笑,漫步于繁密的树叶阴影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