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原在餐桌上的担心很快成为现实。
周梦迪昨天回去后越想越觉得窝囊,果然联系到她的亲哥哥周子然,表示自己被森潼和西原侮辱。当哥哥的对妹妹打小就特别宠爱,又听妹妹一通添油加醋花言巧语,立即就火冒三丈,也不顾及袁帅和翟优的面子了,带着十几号人就跑来学校通往宿舍的必经之路上围堵森潼他们——
这是周子然原本的计划。
出发以前,他收到了尹照的消息。
周子然听说过尹照,但两人从未有过交集。
准确的说,尹照这种级别的小混混在周子然面前什么也算不上,而且两人身处地区不同,自然很难产生联系,更何况尹照本身是不敢找周子然任何麻烦的,这次主动发送消息纯粹是因为受到涂光宇的鼓动。
「周子然吗?我是尹照。下午六点,歌龙滩见,不来你是孙子。」——这条消息的出现,便代表饭局上由森潼提出的那项计划正式启动。
周子然是见过风浪的,消息里虽然没有更多相关事项的说明,但也意识到尹照在这个时间节点第一次给他发消息八成和森潼等人有关,便带上十几个弟兄准点到达位于三环附近的歌龙滩。
尹照这边自打那天和涂光宇等人打过交道以后,心里确实没有再找刘云麻烦的念头了,不如说他更希望自己不要反过来被找麻烦,同时也对差点引发双方更大矛盾的宇瓜做了深刻的批评教育。
接到涂光宇电话的时候,他下意识地以为对方是来找他麻烦的,结果听到对方说那四千块钱已经准备好了,并且也是真想交给他,只不过路上被周子然抢走了。
涂光宇希望能和他联手找周子然把钱拿回来。
尹照认为这事可行。
虽说周子然比他厉害许多,但他还是更愿意和凶名在外的袁帅站在一边,并且涂光宇这通电话让他非常感动,他认为这就是武侠小说里写的不打不相识,更加坚定要共同对抗周子然的决心。
下午六点,冷风瑟瑟。
尹照一众四人,外加森潼这边六人一共十人先行到达。
这次的见面,气氛不再像上次那样剑拔弩张,尹照更是主动挂着灿烂的笑容走到他们当中嘘寒问暖打招呼,还真有点好兄弟的样子。他当然不知道自己这趟其实是上套了,森潼虽然很想笑,但一笑或许就会暴露,只能暗暗忍耐。
寒暄没过多久,周子然也到了。
目测十五个人,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来。
简单询问袁帅过后,森潼得知排头的矮小男人就是周子然,和他想象中的不大一样,原以为会是和翟优或者袁帅相类似的高大健硕的男人,不过虽然身形矮小,看着却很有气场。
“你就是周子然吧?”
待到周子然靠近后,尹照率先开口,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惹得周子然面色很难看,但在尹照的认知里,这次相约本就是因为周子然抢钱在先,这边又有袁帅等人助阵,当然不必有任何害怕。
“——你胆子很大啊,连我的钱都敢抢,今天劝你识相的就赶紧把钱交给我,否则我就打到你交钱为止!”
“什么你的钱我的钱,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周子然心里是很不爽的,但碍于袁帅和翟优居然也在尹照身后杵着,一时半会便不敢轻举妄动。单独面对尹照、袁帅或者翟优,他是没有任何惧意的,可三个凑在一起了,即便是他也会犯怵,为妹妹周梦迪出气的念头同样在此刻被压制下去。
“还装傻是吧?云少原本打算给我的四千块钱,难道不是你半道儿上抢走了?”尹照现在是完全相信涂光宇他们的,周子然说什么话他也自然都听不进去,甚至心里更生气了。
“什么四千块钱?我什么时候抢你钱了?”
“好小子,你——”
“老娘真是听不下去了!”尹照还没说完,宇瓜突然跑到他前面指着周子然一顿大吼大叫,小脸通红一看就是憋好久了。“周子然是吧?我不管你在哪里混有多牛逼,惹到我们照哥那就是你死到临头了知道吗!连照哥的钱都敢拿,你怕不是被几个小弟天天溜须拍马,拍到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臭丫头?”
周子然感觉自己今天出门应该是没看黄历,先是莫名其妙背上一个抢钱的锅,这事还没弄明白,又被一个看起来不过初中生却自称老娘的奇怪小女孩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他已经有些懵了,刚开始那种身为一方大哥的气场也尽数消散。
“哼,连老娘都不认识,还敢在这里胡咧咧!”
森潼等人听到这里,不禁纷纷面面相觑。
看来这句话已经变成宇瓜的经典台词了。
尹照这回没有像面对袁帅那样阻止宇瓜,倒不如说他很希望宇瓜多骂周子然几句,或许以后都没有这么好的机会在周子然面前扬眉吐气了,他当然得趁这机会好好运作一番。
“小丫头,这不是你能掺和进来的事,劝你赶紧走,别待会再后悔。”周子然终于被激怒的样子,阴沉下来的脸色让一贯嚣张的宇瓜都有些害怕了。
这是来自周子然的最后警告。
若非宇瓜站出来指着他骂,他或许还会继续耐着性子弄清事实,替人背锅的事他可不想做,尤其这件事的主谋似乎就在尹照背后那群笑嘻嘻的家伙当中。只是尹照太不把他当回事,居然放纵一个小女孩上来骂人。
“行啊周子然,抢钱不说还凶人小姑娘是吧?出来混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种人渣,真让人恶心!”尹照把宇瓜揽回人群中以后,又不分青红皂白地对着周子然一顿骂,大义凛然的模样看得他身后那群搞事的主谋们心里乐开怀。
“我看你是找死!”
周子然终于忍受不住,大手一挥就带着小弟们和尹照那边干起来了。
尹照也大吼着迎上周子然的拳脚与其扭打在一起。他以为袁帅会帮助自己所以根本不害怕。带着这种类似心理暗示给自我带来的力量,此时的他堪称一往无前,勇猛非常。
打着打着,尹照发现他们居然正在落入下风,这时才发现原来袁帅他们根本都没参与进来,只是在那边笑嘻嘻地观战。顿时察觉到自己上当的他立即想和周子然解除误会,偏偏这时一阵警笛声由远渐近。
「完了。」
尹照和周子然听到警笛声后慢慢停手,两人都在彼此眼中找到一抹掺杂懊恼的复杂情绪。
警察的出现是森潼提前所为,报警事由为「两方流氓敲诈勒索钱财以及聚众斗殴」。由于事先做足了准备工作,尹照和周子然这俩带头大哥理所当然地被给予拘留一个月的处罚,其他人等酌情判罚,而宇瓜因为是未成年人,批评教育过后就释放了。
宇瓜身为初一学生,成天在外跟流氓混在一起实施违法犯罪的行为虽然没有直接遭到法律惩处,但这事曝光后对她也带来巨大的影响——事件本身倒是没让宇瓜有什么醒悟,影响她心情的是她那对穿着破旧的父母前来学校接受老师的批评,这让她觉得在同学面前非常丢脸。她的父母也是相同的情绪,带宇瓜回家后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暴揍。
她的父母不太懂得教育之法,而这次对女儿动手确是因为事件性质太过恶劣,但宇瓜挨打后不仅不认为自己有错,反而对父母发出一阵越发凶狠的咆哮。
女儿变得这般蛮横又无理,让这对中年夫妻十分痛心生气。
经过一晚上的禁闭后宇瓜依然不认为自己有错,为此父亲气到直接想要把她赶出家门,母亲虽然不舍,却也认同父亲「人穷志不穷」的道理,最终忍痛点头。
其实父亲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也给过宇瓜机会,只要她承认错误并保证以后好好读书即可,却没想到宇瓜只是满不在乎地对他们说了一句话——
“为人父母但是给不到子女想要的生活,那么你们也不配做父母,我靠自己比靠你们可以过得更好!”
这句话深深刺痛父母的心,也让宇瓜看到家门被决绝地关闭。
她吹着口哨独自上街,心情没有任何波澜。
可眼下毕竟正处寒冬,经历刚刚那些糟心事后的宇瓜感到有些饿了。身无分文从来难不倒她,只要凭借可爱的相貌找个老实男人或者乖乖女随便说点啥就能要到钱了。
片刻后,目标人物在公园出现了。
是一名戴着眼镜的中年大叔,看起来非常憨厚老实。
宇瓜连忙整理好演戏前的情绪,随即走到正在长椅上看手机的大叔跟前可怜兮兮地说:“……叔、叔叔,我找不到爸爸妈妈了……你能借我点钱,让我打车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