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为保护我才做那些事的，我不会怪你。”
西原的声音很轻，却直接打到森潼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呜……”
森潼正要因此感动落泪，西原又迅速话锋一转。
“我就一直想着你要憋多久才会跟我坦白！好不容易盼到了刚刚还在那跟我扭扭捏捏弯弯绕绕的！你是不是有超能力以后就觉得自己从此要成为悲情英雄了？”
西原突然发火，但不是为森潼预料的那件事，这让他一下不知所措起来，根本无从回应，只能呆呆地僵在那老实挨骂。
“什么事都想一个人扛着，连我你都不说！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只是你烦恼时用来解忧的道具吗？你以为我会对你的这种做法感激涕零吗？”
这段话的出现，代表西原将长久以来被压抑于内心的负面情绪发泄掉了。森潼看到她眼中有泪花流转，顿时变得更加手足无措。他确实把自己想象成要独自背负一切黑暗的悲情英雄，直到将西原从这该死的牢笼中解救出去，可终究是忽略西原的感受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
除去道歉，不断的道歉，森潼竟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
西原的眼泪还未停止，他突然感受到恐惧的迫近。
似乎因为他的自作聪明，他与西原的关系即将产生裂痕。
猜想到这样的可能让森潼彻底被自己吓住了。他面色苍白，后背冒出的冷汗瀑布式的流淌，很快就将衣衫浸湿大片，想要开口说话，却是欲言又止。
“噗~”
这时，西原突然破涕为笑，手指在他鼻梁上轻轻一刮——恐惧的阴云近在咫尺，但森潼始终没有被笼罩其中，只因光芒更快一步到达，将阴云全部驱散。
“体会到我的心情了吗？”西原轻声说。“这段时日，我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被你厌弃了。”
“怎么会！”森潼大声说。
“我每天只能在这个地方度过，你是我生命的唯一念想，所以我一直不说，我不想给你再添麻烦。我只想安静地做你的港湾，你来，我陪伴你，给你温暖，替你化解烦恼。”
“可事实是，我已经成为你的累赘。你为了保护我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却又害怕我知道以后会厌恶你，所以选择不告诉我。但像你这样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那样太痛苦了，我不希望看到你那么痛苦。我想和你站在一起，就算没办法与你并肩作战，至少能替你分忧解难。”
听完西原说的话，这下轮到森潼泪流满面了。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几次蹦跶到嘴边的字句都被滚烫的眼泪冲回。
“傻瓜，哭得真是难看。”
西原抱住他，温柔中带些嗔怪的嗓音直击灵魂。
不需要森潼再说什么，这一瞬的眼神交换便已足够。
“我一定会把你从这里带出去——”
“啪！”
森潼话没讲完，就被西原赏了个爆栗。
西原嫌弃地将他推开，同时递去一个大白眼。
“啊抱歉！”森潼即刻会意，连忙赔去笑容。“是一起出去，我们一定会离开这里！很快就会！”
话音刚落，空气中突然飘来一股十分好闻的香味，就像是为这甜蜜的氛围添砖加瓦——森潼原本以为这味道来自野花，可很快他就看到西原眉头紧皱面色发白。
“西原！”
突发的事态让森潼大惊失色，但他反应奇快，立马意识到西原是因为这股香气才难受的，便在屋内快速搜寻起可以制造风的东西——
“你们这是怎么了？”
过于着急而没能注意到门口多出一个人。
森潼猛然投去视线。
沙碧耶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态，身边居然站着许久未有露面的薇尔娜，而香气的来源正是她手上的那个盒子——某种气态病毒。
“沙碧耶！”
面对森潼愤怒的吼声，沙碧耶并未像往常那样为自己解释，依旧维持着温和的假笑。
「难道偷解药配方的事暴露了？」
也难怪森潼会往这方面想，沙碧耶敢当着他的面对西原下手并至今处变不惊，就已足够说明问题——这混蛋摆明要跟他摊牌决裂了。
“森潼先生，表情很可怕呢，莫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在害怕吗？”
“亏心事？谈不上。”森潼施展心灵探知的能力，确认沙碧耶所想与他猜测相同后，也决定开门见山。“你让西原安全回到华夏，我发誓以后给你当牛做马。”
“我要怎样才能相信一位背叛者说的话呢？”
“你真敢跟我鱼死网破吗？”
森潼气势汹汹地说着，双眼泛出一片灰色的幽光。
沙碧耶不为所动，仍然是笑吟吟的神态。
“唔……”强盛的气势没能维持片刻，森潼突然感到胸口一阵莫名胀痛，紧接着双腿稍软半跪在地。“是病毒……”
他疏忽了。思绪刚刚被愤怒覆盖，导致他忘记自己体内虽然没有IN 病毒寄宿，但归根结底也是肉体凡胎——在如此密闭的环境中吸进大量病毒后，现在终于开始生效。
他无法动弹，也感应不到能量的存在了。
“我真的不想杀你，森潼先生。”沙碧耶惋惜地摇头。“我们就一直这样维持合作关系多好，我自问也没有亏待过你和西原，可偏偏你们就是要违抗我，甚至私下找人合作盗取解药配方——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一定就不知道呢？”
果然是暴露了，森潼咬牙切齿。
“你的合作对象应该就是那天来闹事的姐妹俩吧，跟你来自同样的地域。”沙碧耶已经认定森潼现在没有反抗能力，也就无所谓多聊几句。“中年妇女的外貌应该也是伪装吧。先是通过闹事引起民愤让我出面，她们中的姐姐再用某种神奇的手段悄无声息潜进我的办公室并令监控暂时性失效，而且她居然能猜出我藏解药配方的位置——计划周密，思维敏捷，配合默契，行动过程毫不拖泥带水，不得不说，她们很厉害。”
沙碧耶长叹一声。
“只可惜啊，最终对小孩疏忽大意了。”
小孩？森潼猛一蹙眉。
“我离开后，让紫娃帮忙守着办公室，但你也清楚她不会那么老实呆着——说来真是讽刺，我一直不喜欢她这种随心所欲的性格，但若非如此她那天就不会在楼梯间撞到那位姐姐，我也就不会发现你的背叛……嗯这样说来，以后我要对她更好一些才行呢。”
知晓计划败露的关键是紫娃后，森潼对其已是恨之入骨。
“她在哪……”
见森潼一副恨不得将紫娃碎尸万段的神态，沙碧耶惺惺作态地说：“早被我调出去玩了，唉，你也别老憎恨她，坦白说她如果在场，西原还是会死，但你绝不会死——她断然不会让我杀你，可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森潼……我好难受。”
听到呼唤的森潼强忍胸口的胀痛缓缓扭头。西原因为IN病毒被唤活的缘故，状态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几分钟前还只是面色发白，此时却已嘴角溢满黑色的血，原本像黑曜石般美丽的眼睛也染上几分诡异的蓝。
“西原……西原。”
森潼从没见过如此虚弱的西原，仿佛随时都会香消玉殒。
“沙碧耶……不可以，你不能这么做！”他惊恐地跪走到沙碧耶脚边，两眼布满狰狞的血丝。“算我求你……你把解药给我让我去救西原！为此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直接帮你控制州长，控制美国总统！你要的一切我都帮你弄来……只要你把解药给我！”
沙碧耶现在心情很好。
他不喜欢紫娃，也不喜欢森潼。
这两人仗着有超能力一直以来拽得不行。
现在看到森潼对他如此低三下四地求饶，心里那股变态的欲望确实得到极大的满足，只不过他认定的事绝不会改变。哪怕对象是他的亲生父亲——挡路者，全部都得死。
“再让你死明白一些吧。”沙碧耶说。“IN病毒并非烈性毒种，即使被唤活也不会立即出现过激反应。”
“这是……什么意思？”
“真是关心则乱啊，森潼先生，以你的智慧居然还没想到吗？”沙碧耶半蹲下来，用一种怜爱的视线对着森潼。“这一星期，我每天都会让人在西原的食物里直接注入大量IN病毒最喜欢的硒元素，让IN病毒处于一种一旦唤活就会极快繁殖的状态下，因此，西原小姐才会如此快速地濒危。”
“你……！”
沙碧耶按住森潼的脑袋，温和的笑容中终于变化出一抹讥讽，“——所以我是绝对不会给你解药的，钱我已经赚的差不多了，XE病毒的研发也已到达最后的阶段，你就和你的西原抱在一起死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长期戴着面具的人，面具后的癫狂也非常人所能企及。森潼第一次见到沙碧耶笑得如此疯魔——扯动的面部肌肉，瞪得猩红的双眼，都将人性的黑暗面表现得淋漓尽致。
“薇尔娜，动手吧。”
沙碧耶起身，对身后的女人下达命令。
“送森潼先生最后一程。”
他没有离开，想要亲眼看着森潼咽气。
薇尔娜上前，袖口弹出一把匕首。
“没想到再见就是永别，谁让你们要背叛老板。”
她说着不知是惋惜还是讥讽的话将匕首握紧。
森潼并不为自己的生命即将逝去而难受。
他看向倒在床上的西原，西原的目光一直都在他身上，和他一样，都是复杂至极的目光——西原也不为自己的生命即将逝去而难受，他们都为对方而痛苦。
可死局已定，无法更改。
“西原……”
森潼闭上眼，苦涩填满心头——
「这玉佩，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对吗？」
「嗯……这是我爸妈留给我的。我只有它了。」
「真好啊。」
「什么？」
「我就没有这种东西。」
「……那个，谢谢你，帮我找回玉佩。」
「那就唱首歌给我听吧！」
「我不会唱歌……」
「没事，我教你啊！」
男孩倏地一下从椅子上起身，挥舞着两条手臂开始放声高歌。女孩起初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最后便跟着一起唱起来。
歌名叫做鲁冰花。
她不会唱，只能跟着哼调。
她哼着哼着就哭了。
男孩看到她的眼泪，以为是自己把她弄哭了，手忙脚乱想要安慰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在那抓耳挠腮跟个猴子似的。女孩看到他滑稽的一面，很快又破涕为笑。
他们重新坐下来。
午后的阳光很茂盛。
男孩伸手，想要触摸阳光。
「森潼，你觉得天国……是什么样的呢？」
「我又没去过，我哪知道。」
「严肃点啦。」
「嗯……我觉得会很漂亮，说不定是你最喜欢的薰衣草海洋呢！」
「那，爸爸妈妈会在天国看着我，保护我吗？”」
「肯定会的！不止是叔叔阿姨，我也会保护你的呀！」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你保护我干什么……」
「大爷们做事！不需要理由！」
「噗~你明明就是小孩子。」
「哎呀，反正不管怎么说我都会保护你的！永远！」
男孩把头偏过去不想让女孩看见他害羞，但女孩心如明镜。
「谢谢你，森潼。」
「嘿嘿！」
……
…………
对不起，西原。
没能保护好你的我，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人了。
等到了天国，我再向你赔罪吧。
原谅我，西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