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森潼裹着不显眼的暗色卫衣来到一家清吧。
他找到位于角落的位置,两名特工早早在此等候。
互相打过招呼后,宁襄开门见山地说:“我们要回神卫局一趟了。”
“是为研制解药的事吗?”
“嗯。”宁襄点头。“我和暗影对制药方面一窍不通,纽约虽然有我局分部,但因为刚成立所以也缺少制药设备和相关人才,而且考虑风险问题,我们回总部进行解药研制也是最保险的。”
“确实如此……”森潼喃喃道,情绪似乎不佳。
宁襄知道原因——本以为立即就能逃离沙碧耶魔掌,所以森潼一时高兴到将制药环节都忽略掉了。可现实永远都是残酷的,尽管如此她们至少不是无计可施。
“振作一点啦小伙子。”看到森潼置于桌上的拳头捏得很紧,俞歌突然伸手在上面用力一拍。“就算理想与现实有落差又怎样?你的身后还有要保护的人不是吗?冲这一点就不能垂头丧气的啊,再说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
森潼摇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
“那你担心啥?”
“我知道这不能急。”森潼咬了咬嘴唇。“可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不只是那些无辜人民要继续为不存在的病症掏钱受苦……XE病毒也可能随时都会研发成功。我们是在和沙碧耶进行时间赛跑。”
听到这里,她们才反应过来。
“其实我们可以用更直接的方法将沙碧耶打垮。”俞歌的意思显而易见,不过是一个制药公司的老板,只要森潼愿意作证,坐拥如此多犯罪事实的情况下她和宁襄有权直接把沙碧耶抓回神卫局。
“不行,绝对不行……”
森潼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俞歌的提案自然轻松便捷,如果可以他早就那样做了。
前提是西原必须安全。
西原的性命对于森潼而言永远是最重要的,如果西原体内的IN病毒不能被清除,他就会永远帮沙碧耶做事——舍小家为大家的道理他明白,但要他放弃西原拯救苍生绝无可能。
说来可笑,明明一切都想的很清楚,森潼却一点也不高兴。
每天都有几百名患者找他治疗对他道谢,实际上他却是造成他们患病的罪魁祸首。那些不明事实的谢意太过沉重,总会压得他喘不过气,还要确保对西原的隐瞒不会露出马脚。
因此,就算他的立场不会动摇,内心的苦楚却与日俱增。
俞歌轻声叹息,不再说话。
她也没有立场指责森潼。
如果被控制的人是应翷,她也会牺牲一切保全对方。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一点。”俞歌沉声说。“这话我不应该说可是……我真的很欣赏你这份愿意牺牲一切保护爱人的心,就这样保持下去吧,不留遗憾即可。”
“谢谢……”
人在有些时候需要得到认同,尤其是长期处在极大压力的环境下。对方来自神卫局,理论上为保大家是可以不顾他这些儿女情长的,但她们没有这样做,这让森潼非常感动。
森潼不知道的是,这俩人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她们想将森潼吸纳到神卫局,所以会尽可能选择较为保险的方式帮忙解决沙碧耶。当然,俞歌对森潼的欣赏也不是虚假。
“好啦,情况就是这样了。”宁襄故作轻松地说。“我们马上就启程回总部。另外呢你也不要这么悲观,咱们局里神通广大的东西多着呢,研制一个解药不会要多久的~”
这也是大实话,森潼明白地点点头。
“在我们拿解药回来以前,你这边该怎样就还是怎样,不要表现出异常以免让沙碧耶起疑,那家伙奇奇怪怪的,很危险。”俞歌对沙碧耶的印象仅停留在诊疗室前等待宁襄的时候。两人照面时间不长,她却依旧能有这样的感觉,这让她说的话更值得信服。
“嗯,放心吧暗影姐。”
直到这次分别,森潼都还不知道俩特工的真实姓名,虽说他能理解这种保密行为,但内心仍有少许在意,毕竟他已经对她们透露根底了。
只希望她们能尽早带解药回来吧。
这晚过后的一周时间里,森潼的生活产生了新的规律。
尽管沙碧耶对外宣称全面开放治疗措施,但依旧会让森潼私底下继续对民众植入新型狂犬病毒种。患者、被治愈者与死亡者微妙地维持在一个平衡点上。
沙碧耶将原来2万美金的治疗费降低为1.5万,并可采取无息分期,再加上各大医院至今都无法研制出针对新型狂犬病的有效治愈方案,因此沙碧耶制药公司的声誉逐日上升,其总裁莫顿·沙碧耶本人的口碑与名声也是越来越好。他不断接受媒体采访,甚至获得了由夏威夷州政府颁发的荣誉奖章,成为美国2022开年的风云人物。
某种意义上,沙碧耶现在享受到的一切都来自于森潼。
也因如此,森潼每日承受的压力都在成倍增长。
他一直盼望那两名特工能尽快带解药回来,可一周过去杳无音讯的现实,让他终于难以忍受内心的自我折磨——他决定同西原坦白所有的事。
森潼从未觉得人类的脚步能如此沉重。
明明轻车熟路——直至到达那个房间门口,感觉却像过去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薰衣草平原已然消失,如今取代它们的是随处可见的野花。
野花不似薰衣草海洋那么美丽,但似乎更具生命的魅力。
推开门,西原一如既往地靠着床板看书。
人工模仿出的月光倾洒于她干净的面容上,点缀出安静又精致的气息。长度齐肩,微微带卷的黑发明亮柔顺,将那张白皙的脸颊衬托得更为光洁。
“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西原听到门开的声音,却久久没见森潼,便给门口的少年送去一个大大的白眼。
森潼这才缓缓走近,在她身旁坐下。
“你怪怪的,是身体不舒服吗?”
西原的关怀让森潼更加难以开口,他不敢想象西原知道那些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也害怕去想象。如果西原就此认为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因而选择离开,他不知道自己未来还能做什么,生命也将失去意义。
“西原……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这是连森潼自己都没料到的沉重语气,西原听到后却没有特别的反应,就像早已预知会有这么一天。她放下书本,静静看着森潼,等待他的下文。
森潼此时才体会到什么是如鲠在喉。
他生出退缩的想法。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事是不能讲的吗?”西原还是和平常一样的语气,冷酷中带点俏皮,俏皮中带点戏谑。
这份熟悉的感觉让森潼有些安心,可随之而来是更巨大的压力——一旦说出,有可能西原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同他说话了。
“不……当然不是。”森潼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就是,可能这件事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所以我还在组织语言,在想该怎样跟你说。”
西原意味不明地挑了下眉,等待森潼继续说。
森潼一面维持常态,一面于内心挣扎。
恐怕赤脚在刀山上行走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他最终还是不敢坦白——实在拿不出那种勇气。
“……哈哈哈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我想问你现在这房间的环境住得还习惯吗?”森潼打着哈哈,想凭此蒙混过关。
“挺习惯的,野花看着很舒服。”西原平淡如水的口吻让森潼无法判定她说这话时的想法,但他准备就这样装傻充愣顺坡下驴。
“好,那就好。”他边说边起身。“那我明天再来找你,早点休息。”
临近门口。
“就这样走了吗?”
正当森潼要松口气,身后又传来西原戏谑的声音。
“啊?”他转过身,继续装傻。“是啊,该说的都说完啦,我还有点事处理,你早点睡吧~晚安!”
“不说的话,这辈子就都不要说了喔。”
再次想要跨过门槛的脚步又在半空中僵硬,森潼深深吸了口气,确定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仍然毫无破绽以后才又转过身冲西原笑道:“怎么啦?你在说什么呢?”
“没事,你走吧。”
西原从来不跟他发脾气,就算现在很明显察觉到他有事隐瞒,却只是旁敲侧击,绝不会大吼大叫或是哭天喊地要他说——她能理解森潼的一切,就像森潼理解她的一切。
“……西原。”
森潼突然觉得自己真是该死。
他从何时开始,居然学会对西原隐瞒了。
因为太重视西原,将其当成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存在,久而久之竟忘记西原和他根本就是一心两体,这种所谓的重视到头来竟成为束缚自身的一种懦弱,也是对西原的不信任。
“对不起……”
“什么呢?”
森潼以为自己听错了,总觉得西原的语气变得更狡黠了。
他回到床沿坐下,看到西原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难道——你已经都知道了!?”
西原终于褪去那副戏谑的神色。
她握住森潼的双手,以自己的温度带给对方温暖。
森潼错愕地对上她的视线。
那双琉璃般的墨色眼眸中似乎闪烁着宇宙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