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开口说些什么的，却发现自己竟也口不能言。
那老头儿贴印着自己胸膛的手掌分明没有任何力道和神妙，软绵绵的，并未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但是他若想脱离，却是万万不能的。
似有一股奇异莫测的吸附和封禁之力禁锢住了他和他体内那股寒气。
“小家伙，胆子怎地如此小？”老头儿看着小白，嗤笑一声，不无戏谑之意。
他仰起脖子，旁若无人的灌下一口酒水，然后看向苏途，幽幽叹道：“无心之人，便心无所向，无痛亦无泪；而有心之人，心有所向，有痛亦有泪。这世上，有多少人愿做那无心之人？又有多少人愿做那有心之人？都以为六道轮回，畜道最苦，可在老人家我看来，最苦的其实是人道。本该离去之人，何苦再自甘坠入这万丈祸欲红尘，承受这份沉沦之苦？”
老头儿的话苏途听得十分清楚，虽有很多意思不太明白，但其神魂一时仍难免激荡起伏。
老头儿猛然灌下一口酒水，看着苏途，满眼怜惜和落寞道：“不该存在的人，却又回来了，本就是逆天而行，免不了遭受这份执魔之苦，何苦来哉？唉！”
苏途无法开口，自然无法作答，只得凝神静听。
一时间，心思百转千回。
老头儿再次灌下一口酒水，自顾自的说道：“小家伙，你是要继续做那无心之人，还是要做那有心之人呢？”
这个问题，苏途即便能开口，此刻恐怕也无法作答。
老头儿再次自顾自灌下一口酒水，有幽幽的叹息声在苏途的脑海中响起：“我明白你小子的意思，但你要记住，若要做那彻彻底底的无心之人，便该尽快毁掉那令你 ‘心动’之人，不然你的心种迟早会萌芽，再难安心定念，心如琉璃，到时心魔频起，终生沉沦苦海，直至彻底化魔。”
“也千万莫要追寻什么所谓的真相，不然后果你自会知晓，到时候免不了万劫不复。”
“其实所谓的真相，真的不重要，因为你就算知道了，你也改变不了什么，与其如此，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就像老人家我开心一天是一天，快活赛神仙，又有何不好？”
“但你若要坚持做那有心之人，便也该尽快吃掉你那 ‘心动’之人，只有吃掉了她，你那颗坚冰之心的封印才会顺利解除。”
“当然了，你若想要凭借你自身的力量破解冰封，且不说你在有生之年能不能达到那种高度，光是那开花结果的过程，稍有不慎便能让你那颗坚冰之心破碎成渣渣，到时候你小子可就真的死翘翘了，就真的要去见你家老桃花和佛祖大人去了。”
“小子，开心开心，想要开出一颗真正的心来，想要做一个真正的人，对于你这执魔者来，与那死而复生一般，何其艰难？”
“小子，其实，你即便长出了一颗真心，你终究也不是以前的你，你终究也回不到过去，你终究也只是这世间的一粒尘埃，到头来你会发现，什么真的、假的，其实都是一样的，殊途同归，你可明白？”
“唉！这世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邪魔趁虚而入，人心各种不灭的欲念便是那最适合魔种生长的土壤，若依旧不加以控制，若依旧执迷不悟，长此以往，必定导致这世间妖魔丛生，群魔乱舞。”
“只是人心深似海，人性凉如冰，谁又能加以控制和引导？又有几人是世间皆醉我独醒？是自以为是也好，还是哗众取宠也罢，是觉醒者也好，还是普通人也罢，不过都是在欲念苦海里随波逐流罢了。”
“大乱将起，唉！”老头儿一声幽幽长叹，稍作沉默，抬头望天，一脸的悲天悯人，喃喃念叨着：“天道已然沉沦，天地已然分离，这凡间大地，难道真的就没救了？难道这世间生灵不化妖，不入魔，不疯癫，便活不下去了吗？我们真的就回不到过去了吗？我们真的被彻底的抛弃了吗？”
老头儿感叹完，仰头又灌下一口酒水，只是酒瓶已空，倒出不过寥寥几滴而已。
他突然有些烦躁，盯着苏途，恶狠狠道：“小桃花，欠老桃花的人情，老人家我可是还清了，你以后自会明白的。至于你，可欠下我一顿好酒，若有机会，记得还我老人家。”
说完之后，他便很随意的拿开了那只贴印着苏途胸膛的枯瘦右手，随手将手中的酒瓶子塞进了苏途的右手之中，然后嘀咕了一句：“老秃驴，你这人情可真不好还，我本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逍遥似神仙，可为了你这徒弟，这次可把执魔殿那帮疯子给得罪死了，直娘贼的，你倒好，双腿一蹬，一死百了去见你佛了，可老人家我这买卖做的，可贼亏，贼亏死了，唉！”
不待苏途反应过来，他已然转身，摇摇晃晃的大步走了，一边还哼唱着那首叫做《十八摸》的民间小曲儿，偶尔还模糊不清的嘀咕着几句什么。
在这人来人往、喧嚣热闹的广场上，他那破嗓子显得特别的猥琐和下流，围观之人无不鄙夷一番。
而他的模样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猥琐和下流感，二者相并存、相结合，唯有猥琐至极和下流至极八字方能形容描述之。
总之，怎么看，也看不出半点世外高人的风采来。
苏途终于恢复了语言和行动的能力，抓紧了酒瓶子，急忙大步追去。
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却哪里还有那神经兮兮的老头儿的身影。
他的脑海之中不停地回荡着老头儿方才所说的那番话，说不震撼那是不可能的，同时，却也生出了更多的疑问和不解。
比如，老桃花到底藏着些什么秘密，至少远非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可老桃花已死，这辈子怕是没机会问了。
那就下辈子吧，他会找到他的。
最重要的是关于他和童瑰的牵扯，按照老头儿的意思，就是要他尽早杀了童瑰，或者直接吞噬掉她。
反正怎么着，他要是想好，童瑰在他这里貌似都是个死。
苏途虽然不介意杀人，甚至是吃人，但是要他杀掉或者吃掉童瑰，很抱歉，他做不到。
万万做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