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乘轿子抬出了秦府,一前一后向隔着几条街的太师府穿小巷而去。他们到后不久,梁攸也到了。
梁攸和王伯安见了皇上的手谕,不禁热泪盈眶。王伯安道:“皇上为了圣元,七年来兢兢业业耗尽心血,到最后都放不下江山社稷,老臣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完成皇上的心愿。”
少郡说道:“老太师先不要悲伤,皇上早已决定让太师和下官接任右丞相之职,任命诏书在高福正手里。本想等太子回来,可事情有变,皇上这才决定退位,让太子提前登基。我来之前已派人给太子送信,眼下最要紧的是争取主动权在我们手里。”
王伯安道:“梁丞相,霍大人,你们抓紧拟好皇上的退位诏书,尽快昭告天下,太子的登基准备也要尽快办。我与柱国公先行进宫请见,看看皇上的情况,再与你们商量。”
秦中和虽退了相位,可上柱国勋级仍在,此时他与王伯安成了朝中唯一两位功高有德望的老人。
少郡道:“这样也好,太师和祖父可多带些官员去,尽量拖一下。恩师带皇上手谕去翰林国史院着史官马上拟诏,诏书下达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对京城的宿卫军做些安排就赶去宫中,让高福正当堂宣读任命诏书,我们就赢了一半了。”
事情紧急,三人听了少郡的安排,也无异议,分头去了。
崇天门戒备森严,两边的侍卫明显增多,王伯安通知了有一二十名重要官员,齐集宫外要求探视皇上。
侍卫不允,言称是太后懿旨,不经允准不许打扰皇上。
王伯安如今代理右丞相,自是众官之首,秦中和只是紧随其后,不过他高大魁梧的气势和身份却是对儒雅的太师一种互补。
王伯安也不停步,直逼宫门,对侍卫道:“你们樊将军在不在,请他出来说话。”
那侍卫也知道朝中大臣不能怠慢,进去传话,一会儿,樊玉匆匆出来,施礼道:“王太师,请恕在下公务在身,太后吩咐不经召见,大小官员不得入宫。”
“那你替老臣传话,我要觐见太后。”
樊玉知道问也白问,不过还是进去回了,很快便出来说道:“太后口谕,众位大臣回家等候,到时会召见你们进宫的。”
到时?王伯安想,是到她的时机吧,想到这里,与秦中和对视一眼,两人同时一撩官袍,直直跪下道:“请将军再禀告太后,老臣今天一定要见到皇上,否则长跪不起。”
他们这一跪,身后一帮的老中青官员呼啦啦全跪了,清一色的严肃面孔,这些人都是皇帝信任的近臣,关键时刻,他们俱是能挑大梁的主儿。
樊玉为难了,这位倔强的太师领的这些人在朝中举足轻重,柱国公那脾气也是众所周知,他们这一闹影响很大。皇帝若清醒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他无奈道:“太师和国公还是请起吧,皇上从昨天一直昏迷不醒,御医们也束手无策,你们就是见了,也无济于事的。”
王伯安等人铁了心的一声不吭,樊玉只得挨近,放低声音道:“放心,宫中我都安排妥当。末将知道皇上突然昏迷必有蹊跷,我会查清。如今行宫我已严密警戒,只要皇上的身体能撑到太子回京,我绝不会再让他发生意外。”
王伯安听了心思放下一些,正考虑回不回去,秦中和却一把扯过樊玉:“到底怎么回事?皇上昏迷又施行宫禁,百官岂是好骗的?”
一个侍卫从宫中跑出来,在樊玉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樊玉的脸色立刻变了。王伯安等人看着樊玉,知道宫里有事,今天这宫门是非进不可了。
刚才樊玉听属下来报,太后召见了朝中刘卞党羽的皇族贵戚,他们从偏门秘密进宫,侍卫们因是太后召见也不敢拦阻。
他一直担任皇宫侍卫军的指挥使,多年来恪尽职守以皇族的安全为己任,却也是太子的心腹,后宫的争斗心知肚明。
他凑近王伯安道:“听在下一句劝别留在这里,你们就是硬闯,在下也不会让步。”他把闯字加重了语气。
王伯安听懂了,秦中和更是按耐不住,他拽着王太师起身道:“怎么,老夫为了皇上,今天就要硬闯了,你能把我怎样?”
赫英拉了父亲一把,向前靠近道:“太师,国公,如今太子不在京,您两位就是我们的主心骨,为了江山社稷,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都会跟着。”
王伯安与秦中和逼近樊玉,喝道:“让开!”
樊玉紧贴着两人,小声道:“太后召见心腹了,去慈仁殿。” 然后退了一步又道:“请太师国公留步,休怪末将无礼。”
他挥动手里的挎刀,却未出鞘。
赫英父子、茹修平、章炎等人,紧随王伯安二人一步步逼向门口的侍卫。
樊玉步步退着,嘴里却喊着自己的侍卫:“挡住,挡住他们!不得动武,谁若伤了大臣,太子怪罪我严惩不贷。”
有的侍卫似乎看出了端倪,他们几个光喊不动。也有几个不明白,推了前面的修平一下返身就要关宫门。
修平一文人那经得这一搡,险些摔倒。 赫英上前扶起修平,和爹爹一左一右抢过去,几拳推开那几个侍卫,挡在沉重的宫门前道:“大家快进去!”
这几个侍卫因樊玉的话在前,又没想到这些文官也会动武,一愣神的功夫这些官员们便冲进宫里去了,他们只好在后面追着,喊他们回来。
樊玉生气道:“回来,你们的任务是守住崇天门,人都闯进去了,你们再擅离职守,罪加一等。”
说完他领了两人不紧不慢的跟在这些官员后面。每到一个侍卫的关卡时,他老远就喊:“拦住他们,”然后再说:“这些人疯了,都是朝中重臣,千万别伤了他们。”
樊玉的这些话让他的手下无所适从,加上闯宫的这些人都是些老的老、弱得弱的文臣,又抱了一副拼命的姿态,谁也不敢硬拦。眼看着他们扬长而去,还被后面追来的头儿骂了句“笨蛋。”
慈仁殿里,凤榻上的太后正在训眼前那些跟了自己多年的臣子:“你们也算是跟我很久了,还是这么没出息,上朝时连句顶用的话也说不出来。看看他们那些人,一个个伶牙俐齿,你们谁顶得住,要不是本宫在后面镇着,你们还能这么舒服?”
这些人被太后匆匆召进宫来正不知何意,披头盖脸被训了一通,也不敢回嘴。不过他们对目前的形势还是担心的,一个个恳请太后出面主持大局。甚至有个侯爷直接奏请太后临朝,说道:
“这些年我们圣元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那些汉人步步紧逼,再这样下去我们打下的江山就变味了。太后索性就登基临朝算了,我们还有个希望,像辽国的萧太后,听说他们中原还有个则天皇帝,不都是女皇吗。”
太后呵斥:“胡说,如今立的太子是本宫的嫡孙,极尽孝道,我毕竟是外戚,让史官怎么说我?” 这些人知道太后独宠青年才俊霍明谕,受儒家学说影响不小,便不敢再提这事了。
太后又道:“我知道你们的心思,也不会由着他们胡来。太子年轻没主意,这朝政我不会不管的。刚才我也说过了,这朝堂上不能没个挑头的人,安邦定国你们谁也比不过刘国舅。只可惜他这人前一阵为了私仇欠点分寸,竟让人抓了个卖国通敌的罪。哀家也为他使劲了,可你们一个个像缩头的乌龟让哀家失望,这可是关乎到你们的切身利益。以后灵光点,跟着哀家行事,记住了。”
这些人都点头称是,他们哪里知道,这些才能心机可不是被太后训一顿就能长的,也不是答应了就能做到。所以当王伯安一帮人赶到慈仁殿时,有几个人以为有太后撑腰,上去拦住他们道:“不经太后同意,这里是你们随便可以来的吗,还不向太后请罪,退出宫去。”
王伯安瞥了这些人一眼,说道:“你们是谁,我怎没在朝堂上见过,我若违例自会向太后请罪,还用你们来指责。”
太后也因事发突然而不悦,但这位太师如今暂领百官之首,后面又跟着一帮大臣,便说道:“你们退开,让太师他们进来。”
一直跟在后面的樊玉紧跑几步,跪下道:“是末将失职,请太后恕罪。”
太后脸一变,倒没大发雷霆,只是阴笑几声道:“你身为侍卫首领,皇宫大内门禁之责,该怎么治罪啊?”
“太后,是末将硬没拦住,他们都是朝中大臣,末将也不敢伤了他们。”
“是不敢伤他们,还是不想伤他们?”太后又追了一句,这么多身强力壮的侍卫竟没拦住这些文臣,任谁也难相信。
王伯安见此景,猛地冲樊玉扬手就是一个耳光,对太后道:“太后千岁召见大臣,此人竟敢拦阻对臣无礼,请太后治他不敬之罪。”
赫英、修平等跟着也道:“我们都因关心皇上才来见太后,可他们强加阻拦,还想动武,请太后为臣等做主。”
太后沉默一会儿,然后冷笑道:“好了,你们别再演戏了,这宫禁的令是本宫下的,与他无关。念你们也是为了朝政,就不予追究了,樊玉,你退下去吧。”
“谢太后。”樊玉带着侍卫出了慈仁殿。
太后看着自己召见的人和那些不请自来的人,心里那股怒气自是存在,却不好发作,尤其是秦中和,这人说起话来可不给别人留什么情面。便对着他换了副和蔼的面容道:“柱国公年迈体弱,既退养回府,不在府里安心养老掺和这些做什么,哀家敬你,听我劝还是回去的好。”
秦中和冷冷回了一句:“老臣这口气只要喘着,就不敢白拿朝廷俸禄,太后多虑。”
太后碰了软钉子,只得回头对王伯安等人道:“哀家不让你们进宫是因皇上病重,不想皇上被打扰。太子不在,哀家也推卸不了这责任。王太师是三朝的元老了,必深谙皇家的祖宗礼制,皇上身后的事怕就在近期了,也该准备着,这些就由太师去办吧。”
王伯安声泪俱下,说道:“太后,请准许老臣见皇上一面,老臣定竭力去办。”
太后哼了一声道:“太师想见尽管去好了,可不是我拦着,那樊玉领了皇命在那儿把着,任谁都不让进,连哀家都进不去呢。”,
一个小内侍进来回,霍少郡在殿外求见。王伯安听了心里一振,不知皇上退位的诏书拟好没有,按惯例,这种大诏是要经翰林国史院讨论通过的,非常时期,又有梁攸亲临督促,应该不会有误吧?
霍少郡进殿,与王伯安和秦中和对视一下,点点头,给太后行礼,说道:“听闻皇上病重,臣子十分挂念,本想一早就来见太后,只是被朝政的一些琐事耽搁了。这一路也未见到皇上身边的人,不知皇上的情况怎样了?”
太后对少郡还是留面子的,她和颜悦色道:“爱卿是朝堂的大忙人,年纪轻轻担此重任,辛苦了。皇上从昨日就昏睡着,不过如今由宫中侍卫严密守护,御医们也守在那里,爱卿放心吧。”
少郡起身奏道:“皇上在这之前曾拟了数道圣旨,如今太子不在京,还请太后主持宣读。” “哦” 太后惊讶道:“有此事么?圣旨在哪儿,拿给哀家看看。”
“皇上是在臣给他诊脉时告知臣的,如今诏书都在高侍政、霍学士和翰林国史院那里,臣也未见,太后可召集他们下旨。”
“是皇上的遗旨吧,皇上现在还未殡天,不用那么急。”
少郡意识到太后是推诿拖延,待皇上殡天后,按惯例皇后可主持朝政。德后懦弱,还不是这人的天下,太子何时登基,可是太后说话才算了。她后悔自己走的这一步,只好想办法逼太后召集百官宣诏了。
这时李安进殿在太后耳边嘀咕几句,太后点点头,说道:“既然众位爱卿对朝政不放心,那哀家就答应你们,明早哀家召集百官宣读圣旨就是,现在你们都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