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温格醒过来，周围的人都有些高兴。
陈校医递过来一杯葡萄糖，“你身体还有些虚弱，先补充一下吧。”
温格点点头，接过杯子小口小口地抿着。
几个人互相对视，都在犹豫该怎么开口。
李璇心里抓心挠肝似地泛着痒，她感觉自己都快憋出水泡了，又怕刺激到温格，一直都不敢出声。
“噗嗤——”
几人的神色实在有些好笑，温格没忍住笑了出来，眼神柔和，像是浸了一轮弯月的湖水。
她看起来心情很好，一点也没有昏迷的痛苦和悲伤，整个人都很放松。
“想问什么，问吧。”
两秒后，李璇拉着她的胳膊，又圆又亮的眼睛盯着她，问：“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她问得认真，像是等着温格点头就冲出去找人，一副要为她报仇的样子。
温格摇头，捏着她的脸颊，安慰说：“没人欺负我。”
“放心啦，我不是天天和你在一块嘛。”
见李璇还是不放心，她又补了一句。
“你......昏迷的时候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林亦勉突然问道。
温格看着他，有一种坐在心理咨询室的感觉，她摇摇头，“我忘了。”
苏屿一直低着头坐在另一侧，闻言他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的左手搁在床上，手指微微蜷起。
“好吧。”
林亦勉沉默片刻，点点头。
“忘了就忘了，妹你先休息，放学我来接你。”
温娜将妹妹的热水杯放在旁白的柜子上，将旁边的风扇调小。
她看向自家妹妹，“累了就睡一会。”
她声音压得很平，听起来自然又随意。
“好，你们先回去上课吧。”
温格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像是困了要再睡一觉。
周围安静下来，苏屿看着她，“姐姐，你在说谎。”
她睁开眼睛，满脸倦意，实在没有力气扯出笑容。
“我没有。”声音听起来虚弱无力。
“你的手指一直蜷着，我看到了。”
苏屿坐过来，眼神沉沉的。
温格被他说得一点脾气也没有，干脆躺着。
过了片刻她问：“你没什么什么要问的吗？”
苏屿摇摇头，坦然道：“姐姐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不问。”
“反正我一直在姐姐身边。”
他语气自然又坚定，像极了以前说要保护她的样子。
温格扯过一旁的薄被盖上，声音闷闷的，“我觉得姐姐看出来了。”
她想起温娜刚刚的神色，她对别人的情绪变化最为敏感，能察觉到姐姐应该是不太开心的，明明有话要问却又憋住了。
“怎么办？”
“我不想让她担心。”
“家里也是——”
她话没说完，连人带被子被人一把抱住，苏屿打断她，说：“姐姐，你很好。”
“我和你身边的人都是这样想的。”
“所以你不能一味地照顾别人的情绪，不让他们为你担心啊。”
“你值得一切被爱的。”
他的额头抵着温格的，眼神亮得惊人。
温格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小小的自己，神色慌乱无措，像个迷路的孩子。
她抿着唇瓣，语气有些迟疑地问：“是吗？”
上辈子的遭遇让她来不及学会爱人，周围全是令她害怕的恶意。
她实在不想再经历那一切了，她害怕那种孤单一人的感觉，恨不得掏出一颗真心换来陪伴。
苏屿紧紧地抱着她，毫不犹豫地点头。
“不开心要说，受欺负了也要说，你要爱自己。”
他明明比她还小，却用着教孩子的语气。
“阿屿，我以前是不是做错了？”
温格皱眉思考着，脑袋传来阵阵刺痛，那些痛苦的记忆在脑海深处时隐时现。
被抛弃的痛苦、被侵犯的绝望和被孤立的无助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茧，狠狠地束缚着她。
“明明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却将所有恨意放到你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
她痛苦地捂着眼睛，一直说着道歉的话，任由泪水浸湿床单。
“姐姐没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他怕温格哭不过气来，轻轻拍着她的背，“我从来不会怪你。”
他既心疼又自责，只能一遍一遍安慰着。
过了好一会，温格实在哭累了，枕着苏屿的肩膀睡得黑沉沉。
苏屿将人放在床上，掖着被子，动作轻柔，收拾完他站着看了好一会。
她这一天太累了，接二连三想起不好的事情，年纪尚小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灵魂接二连三的冲击。
今天课间操结束，她到底看见了什么？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他抿着唇，转身离开。
教室里的风扇用了很多年，吱呀吱呀转着。
温娜握着笔，内心根本听不进老师讲的内容。
她的妹妹以前是个挺爱闹腾的女生，自从九岁妈妈走后她就变得安安静静，后来她又像是变了个人。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人多的时候妹妹总是笑着，很认真听别人说话，从来不会拒绝帮助周围的人。
只是她偶尔会走神，眼神失焦，就像她是一个误闯进来的人，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明明比大家年龄都小，却总是用一种很温和理智的目光看着他们。
明明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苏屿，妹妹却像是和她认识了很久，她能感觉得出来妹妹在苏屿的旁边是毫不设防的，仿佛两个人同行了许久。
温娜叹了口气，在病房的时候她明知道妹妹说谎，却无法开口责备。她显然不想让任何人担心，一旦表露出对她的关心，她都会有些无措。
窗外的风突然变大，教学楼旁边高大的树木发出细细簌簌的声响。
前排的座位空了下来，桌上的笔记本没有东西压着，被风一吹簌簌作响，一张纸被吹出来。
林亦勉伸手接住要掉下的纸，垂眸看到其中的内容，一时间顿在原地。
纸上的字迹快要淡了，应该是很久之前记下的内容。
上面画着长长的一条线，又分成几段，应该是个时间轴。
最左边的位置写了个数字，是9，数字的末端被拖得很长，又突然被添了一笔，像是写的时候被打断了。时间轴空了长长的一段，左边凌乱地记着几个关键词。
数字旁边的关键词是“妈妈”，林亦勉突然想起来，温格的妈妈，似乎之前抛下了一家人。
后面的关键词是几个人名，马言、苏屿，连他的也有。
几个名字的周围总是写了一些内容，又被疯狂涂黑。苏屿的名字被她密密麻麻写了一整块地方，又被狠狠地写了个叉，旁边记了很多问号。
纸上的字迹潦草，线条杂乱无序，看得出来写字的人内心的焦躁不安，有几处地方甚至被戳破，林亦勉仿佛看到女生痛苦焦灼的神情。
他将纸张塞回笔记本，心里浮出一个猜想。
PTS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