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一整日都在煎熬中度过,捱到下课,回到后院宿舍,见到了跟他同屋的学生,正躺在床上,双手交差枕在脑后,年龄比他大些,相貌清秀,但眼中透着精光,看到春生,又看了他缺失的左手,问道:“我叫陆平,乙班的,你叫什么?”
春生回答:“我姓燕,叫春生,在甲班!”
“手怎么了?”陆平又问。
春生脸色一变,白煞煞的,咬紧嘴唇,一言不发。
陆平也不追问,话音一转,淡淡笑道:“能进甲班,看来你要么很有才,要么有银子,那你是什么?”
春生低声道:“我姐姐送我来的.”
陆平没再追问,看着房顶,道:“你们班有个人可不能惹,你记住了!”
春生不禁道:“我不会惹到别人的。”
陆平瞥了他一样,道:“看的出你不会去惹事,但难保人家会找你麻烦,总之你自己注意些就是,那人叫杨奇!”
“杨奇?”春生默默记下这个名字,“谢谢你!”
陆平摆手,“不用,反正以后要住在一起,总要互相照应。”
春生笑了笑,觉着陆平人不错,把他当成了书院第一个朋友。
接下来的日子,春生在课堂上知道了那个叫杨奇的人,个头高大,身材健硕,讲话大声大气,对于读书显得兴趣缺缺,时常在上课时睡觉,夫子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似乎是为了关照春生,夫子时常会提问春生,春生回答问题时认真严肃,夫子也会在那时候抚须而笑。夫子越发喜爱春生,经常单独教导春生,春生心思单纯,面对夫子的厚爱,学习愈发认真。
时光如梭,平静地过了一个多月,春生也基本知道了班上所有人的名字,但是却没和他们讲过话,他们对自己都抱有若有若无的敌意,春生很苦恼,不知这敌意从何而来,只当他们看不起自己是个残疾人,便把这些事情埋在心里,除了回去和陆平说些话,其余时间春生都在用功读书。
这日,夫子下课后,又让春生单独跟他一起离开,关心他的学习进度。
而这样的情况,终于惹怒了班上一些同学。
“这燕春生来了才一个多月,夫子就对他关怀备至,实在气人!”
“我们都是甲班的学生,可在夫子眼里却只有他燕春生一人,也不知这残废有什么本事。”
“哎,人比人,气死人,夫子这样偏向他,下次班级考试,燕春生指定是第一。”
杨奇被吵醒,伸着腰,懒洋洋问道:“你们在吵吵什么呢?”
一学生埋怨道:“杨哥,现在燕春生风头十足,在夫子眼里就他一人,我们全成了空气。”
“真想教训教训他!”一学生握着拳头,恶狠狠地说。
“教训他?”杨奇嘴角微微勾起,颇有兴趣地说:“本公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每次夫子骂我们时,都说让我们跟春生学学,呵呵,让我学一个残废,这老头也是脑子有问题。”
“没错,那燕春生做事一板一眼,跟个书呆子似的,看他穿着普通,也不像什么有身份之人。”
“笑话,在这扬州地界,还有杨哥怕的人么?”
杨奇摆摆手,“行了,那小子来的时候我见过他们,虽然送他入学那几人气质不错,不过穿的很普通,没什么背景,教训也就教训了。”
周围学生顿时围住他,“杨哥想怎么做!”
杨奇呵呵一笑:“他不是还有一只手么,没什么用,废了吧!”
很多学生远远离开,觉着太过残忍,但还有几个杨奇的跟随者眼中露出邪光。
那日夜里,春生如往常一般回后院宿舍,他手中抱着书和一个纸包,心里想着明日要如何将新学的诗文背会,纸包里是两个炊饼,帮陆平带的,陆平说他懒得动,就让春生帮忙带了。
但他却没想过,今夜一过,他的世界将因此而改变,他推开门的时候,首先看到的不是躺床上眯眼休息的陆平,而是一个高大的身影,明明看起来很宽阔的身躯,下一刻却笑得像个魔鬼。
春生的书和炊饼被几人夺去扔在地上,然后将他踹翻在地,“混小子,就你会读书是吧!”一学生不断踢着他,嘴里还辱骂着。
“打,只要不打死,就没事!”杨奇也上去补了一脚。
春生用右手捂着脸,蜷缩在角落,他没有大声呼叫,只是默默感受着身上的疼痛,这些疼痛不算什么,比起他曾经断手来说,真不算什么,透过指缝,他看到陆平咬着牙,将脸转向另一边,春生心中的那面镜子瞬间掉落,然后稀碎。
不知打了多久,看到春生一言不发,几人愈发恼怒,在他们看来,被欺负的人若是不露出痛苦和求饶的表情,那这欺负就毫无意义。
“扒开他的手!”杨奇脸上满是戾气。
春生仅剩的右手被几个学生扒开按在地上,杨奇脸色一狠,“啪!”一脚踩下,伴随着骨折声响起,春生哭了,他依然没叫出声,但他眼泪簌簌流出,那是一种无声的绝望,看到春生哭了,杨奇几人终于心满意足,“走!”杨奇拍拍手,推开屋门,带着几人大步离开。
春生感受到手中的剧痛,强撑着起了身,陆平从床上走他旁边,想要扶他,被春生甩开,右手肿胀,粗了一大圈,春生用衣服将右手挂在脖子上,然后擦擦眼泪,出了门。
路上没人,春生想起了燕青山,喃喃道:“爹,对不起,又给你惹麻烦了!”然后看着肿胀的右手,跑出了书院,还未走远的杨奇几人看到春生跑着离开,有些好奇,“走,看看他去哪儿?要是报官的话,我还得出面处理一下!”杨奇说完,带着几人远远跟着。
月亮渐渐升起,路上行人越来越少,慢慢地,只剩下那个还在努力奔跑的少年。
跑了多久,是半个时辰,还是一个时辰,他也不记得了,只是当他看到门后的范蔓蔓时,再次哭了,然后身子瘫软在地上,不省人事。
范蔓蔓看到春生被挂起的右手圆圆的像是气球一样时,吓得小脸煞白,她连忙去屋里把范舟喊了出来,范舟系着衣带看到门口的春生,脸色大变,快步上前将春生抱进了屋里,看着他的右手,一股怒火从心头升起,更多的还是自责。
“你们不准进!”这时,范蔓蔓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
杨奇几人看着眼前这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懒得理她,杨奇伸手就要扒开范蔓蔓挡门的双臂,忽然,一道破空之音响起,杨奇瞬间汗毛炸起,僵立当场。再看头顶,一根筷子插入门框,离自己的脑袋不到一尺。
“敢碰她一根手指头,剁了你的手!”范舟走到门口,将女儿揽在身后,又将筷子拔出,冷冷道:“滚!脖子洗干净,准备承受他爹的怒火吧!”
几人毕竟只是十四五岁的孩子,面对范舟这等武林高手的气势,到嘴的狠话硬是被咽了下去。
“咱们走,在这扬州城,我杨家还没怕过谁!”杨奇转身,带着几人仓皇离开。
范舟大口呼吸几口,差点无法控制自己,然后低下身子,“蔓蔓,去找你可心阿姨,然后跟着她找大夫,爹现在要出门去找你燕叔叔!”
范蔓蔓用力地点头,“爹,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不会放春生哥哥有事的!”
范舟穿好衣服出门,先去找到了一个扬州的朋友借了马,然后一路向南!
燕青山在姜云峰那待了一个多月,春暖花开后,燕青山离开了,姜云峰一直送他到边界,“希望我们永远不会成为敌人!”姜云峰临行时说。
“希望如此!”
燕青山回村后就找了方朝雨了解春生的情况,得知春生已经正常入学,心里也放心了不少,燕青山想了想,打算过几天去扬州看看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