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柳儿背脊坚挺地朝着地牢外走去,好像只有身体上的挺直才能强迫自己内心强硬起来。
刚出牢房大门,就有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柳妃,你来这里作甚?”那人问道,声音有些严厉。
石柳儿眼神有些飘虚,不知如何开口。
明明未做什么出格的事,但面对眼前这人石柳儿亦难免有些慌乱。这些日子以来对于这人的手段她是再清楚不过的,若说王相老谋深算,那眼前这人可以说就是阴狠毒辣。
面前这人就是王相之子——王闰笙。
“我……我是来替您父亲问话的,我毕竟与牢里这人有亲,说不定能问出什么重要的事呢?”
王闰笙瞟了她一眼,明显不相信她的话,只叫了身旁的一狱卒来问话。
那狱卒明显是他的人,不用他明说,已一五一十地将刚刚牢中发生的事说了出来。描述之详尽,连当时她们两人的表情、语气都没放过。
石柳儿虽是知道她私自来地牢必是逃脱不过这人耳目的,但却还是没想到这人对她的监控竟是到了如此的地步,看来这人还是不信她啊!
随着那狱卒的越说越多,石柳儿的脸色亦越来越难看。
狱卒离去,空地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你说来问话的,那你可有问出什么来?你是问出了她残余的势力,还是问出了她重回黎城的原因,还是…问出了他们接下来的应对计划?”
语气一次比一次阴阳怪气。
王闰笙对其步步紧逼,直至逼得她退到了后面的柱子上,再不能退后半分。
“行了,我坦白,我到这来……是为了看那人笑话的。她毁了我的一辈子,我还不能出出气吗?”
王闰笙比她高一个头,两人距离又仅有半臂之距,再加上这人满眼打量的神色,压迫感源源不断地朝她涌了过来。
就在她忍不住将视线离开时,她的下巴处却是突然一疼,紧接着脖子被迫抬了起来。
心中一股恼怒涌出,但她终究还是忍着不适感顺从着那人将头抬了起来,直直对上了一双漆黑凉薄的眼睛。
一双她厌恶至极的眼睛。
“这才对嘛?你知道的,我最讨厌别人对我撒谎了。只要你乖乖听话,等今后大业将成,我必许你贵妃之位!”
那人说着说着已将脑袋凑了过来,顿时一股不适的气味涌入鼻腔,石柳儿想躲开,可下巴处却被那人狠狠捏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就在即将被那人触碰到时,石柳儿开口了。
“那你什么时候将我带出皇宫?我受够伺候那老头子了!”
这话一出,对面的压迫感瞬时消失,那人已迅速将她推了开。
那幅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啥洪水猛兽呢?可明明前一秒两人还气氛暧昧。
“你若是觉得在宫里乏闷,可让石夫人多到宫里去陪你,姑母那边我自会去说。”隔了许久,王闰笙这么敷衍道。
这王闰笙口中的姑母自然是一国之母,王皇后。
石柳儿默默点了点头,紧接着一脸笑意地坐着轿子离开了,无人看到她嘴角无意中流露出的那一抹冷笑。
让其面见家人对后宫的女子来说自是天大的恩赐,可这话由王闰笙口中说出来却是实实在在的威胁之言。两人心知肚明,他这是在以石府一家来威胁她乖乖听话呢!
宫中变故又生,在这个节骨眼上这姓王的怎么可能让她出宫?
毕竟王皇后虽出身王家,但向来不喜他们两父子的所作所为,不然也轮不到她攀上王家了。
轿子外有宫女说话,话语中满是羡慕。
“娘娘,小少爷对您可真好啊!我可从没见他对少夫人这样过?”
“好?”石柳儿委实有些无语,这宫女眼睛是瞎了吗?没看到两人刚刚是在刀光剑影吗?
“对呀!”外面那宫女又说话了,“临走时可是小少爷亲自替您披上披风的呢!”
就这?石柳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糖衣炮弹也就只能哄哄这些眼皮子浅的人了。不过也是,一个连画大饼都只愿许她贵妃之尊的男人,手底下的人眼皮子自然宽不到哪里去。
如果换做是她让别人替她办事,她自然把这饼画的大大的。
这姓王的倒好,事都让她做,却连个口头上的后位都不给。
“你叫什么?”石柳儿问道。
这宫女一口一个的‘小少爷’,之前也没在她身边打眼,一看就是王闰笙刚安插在她身边的。
“王欢,我叫王~欢~!”王欢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尤其是在说这个‘王’姓时,话语中的满足即使隔了一层帘子都无法让人忽略。
石柳儿忍不住好奇,将轿子左侧窗口的幕帘掀了起来。
“王闰笙的王?”她试探着问道。
“对啊,小少爷奖励我这次立了大功,特意给我赐的姓呢!”
关于主家赐姓这个事石柳儿自是清楚的,对于这些家生子来说得主家之姓可谓是能光宗耀祖的事。这些观念自他们出生之日起就开始灌输其中,经过经年累月的潜移默化,已成了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
于他们这些局外人看来委实有些可悲,但于他们自己来说却是他们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
思及此,石柳儿难免想到了江荣,她这表姐自幼顽劣,从不把这些规矩习俗放在心上,就因这天生反骨向来是不受家里长辈所喜的。
她当时年纪小,只觉这人行事做派委实令人畅快,再加上她在家亦不受家里大人的看重,所以时常往姑母家跑。现在回想起来,她之所以能和表哥定下婚约,江荣在其中亦是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按姑母的话说,她与江荣性情相投,骨子里就是他们江家的人。
“哦!是吗?恭喜!”想起了一些往事,石柳儿兴致立马淡了下来,连语气都有些恹恹的。
她没继续探究,自然错失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比如,王欢在没被主家赐姓前,她还有另一个名字,别人都叫她欢姐儿。
走过一条长长的黑巷,远处有烛火照亮了去往皇宫的路。
不管这座皇宫内里是多么的肮脏不堪,但外表却是永远的光辉伟岸。
即使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也要清晰照亮大道。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心自己不会不小心踩进别人的陷阱之中。
*
皇宫里那座最宏伟的宫殿已闭门几日了,听说黄德顺从民间找了个神医来为兴帝治病,但结果如何,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毕竟,王家人可不是吃素的!
皇权之家,父子相残,君臣做戏,都想坐上那把金碧辉煌的椅子。
石柳儿本以为这些日子以来已然习惯这样的生活了,但她这夜还是失眠了,或许是因为重新见了故人的缘故吧。
她想起了很多往事,那些支撑着她继续活下去的往事。
*
不管夜晚有多少未眠人,到了第二日生活还将继续进行。
而今日的玉弗宫,亦多了两个访客,他们是一对中年夫妻,他们来自石府。
他们正是石家的现任当家人,石府大老爷和石府大夫人。
“娘娘,石家来人了,您要见见吗?”
一夜未睡,头痛欲裂,石柳儿刚起身还未来得及洗漱,她身边的大宫女青儿已悄声附耳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