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章 天子宝典
书名:悲乎刀 作者:纺瞳 本章字数:7881字 发布时间:2023-02-28

剑拔弩张的数千士兵在炽烈阳光下严阵以待。

陆兴重装挂剑,紧握剑柄,凝神观望远方归云山,满脸已是汗光如油。

他麾下有三千多步军,两百多马军,四百多弩手,一百多钩镰手,数十近卫,今日出动,绝不余留。

苦等过午时三刻,归云山仍是一片寂然。

再训练精良的剽悍士兵也禁不住这么久一动不动的昂然挺立,陆兴自己也暗自有些气馁,某个亲信副将上前恭声劝道:“将军,让大家伙歇歇,都是又饿又渴。”

陆兴皱眉,沉吟片刻,挥手道:“歇歇。”

士兵们逐一散去,营里灶房已准备好了汤饭。

陆兴的午膳也放在正营桌上。

他早就饥肠辘辘,喉干舌燥,但饭菜入口味同嚼蜡,酒水下肚心神不定。

他吃了小半饭菜,喝了几口酒,再不耐烦的推桌而起。

自己守着这所军营,近十年太平无事,日子熬得淡出鸟来,好不容易盼到抖擞精神的良机,却始终不见动静。

他真想不等那边传讯,自行率军打上山头,杀个痛快淋漓,然而沈东寻威名之下,震慑他心,不敢擅动。

天已近暮,士兵们都显得懒洋洋,突听归云山一声冲天锐响,分明是哨箭传讯。

那种哨箭经过特殊改制,啸声更锐,传得更远。

陆兴顿时热血沸腾,抖擞精神,奔到战马前一跃上鞍,拔剑高呼:“众军听令,归云山有反贼作乱,随我前往剿杀。”

众军响应,振奋喊杀,风风火火的随他拥出大营,满途烟尘飞腾,气势雄浑的扑向归云山。

XXX

庄门内外只有乔寒师徒与少林各僧及银鱼大师慧音方丈广一同等几十人无心以任何目的争夺宝典,但见万千武林人为宝典而骤然若狂,互相残杀,也不禁扼腕叹息。

楚虚空早有狐疑想对师傅探明,趁此机会道出:“师傅从京都远途来此,怎没有贴身护卫的踪影?”

乔寒声音中满含苦涩:“我那十几名贴身护卫,都在途中被丐帮所杀,丐帮将我擒住,幸得月牙先生及时相救,带我隐秘行迹,来到半山寺。”

楚虚空郑重道:“据我查知,丐帮已为张元凤和夏饮血控制,您遭受丐帮突袭,必是他们之一指使。”

乔寒道:“看今天张元凤与夏饮血的架势,显然已水火不容,不管突袭我的那群丐帮弟子是谁指使,事到如今,也不重要,不用再枉费精神索其答案。”

楚虚空垂首恭声道:“是,师傅,现在我们该怎样?”

乔寒看了看身旁的慧音方丈,叹道:“现在山道上血腥争杀,一团混乱,我们只好先静待风波过去。”

慧音方丈口诵佛号道:“每届英雄盛会,最后都要出点岔子,导致流血死亡,如若可能,真该上崖请求十二长老结束这一惯例。”

银鱼低眉沉吟道:“希望月牙先生他们有足够的能力阻止张元凤等奸徒夺得宝典,平息这场错综复杂的江湖争端。”

乔寒吩咐少林各僧:“先将庄门内外的死者尸首处理一下,看看那些伤者的伤势如何。”

庄门内死伤者只有十几人,庄门外却多达上百人。

少林僧众及跟随慧音前来的一些僧人同心协力把死者整齐安置在某处,再逐一检查伤者们的情况。

突然听见后山有哨箭冲天,锐啸刺耳。

楚虚空惊异:“这……这是军中传讯的特制哨箭。”

乔寒脸上也微微变色:“想必是沈东寻在向城郊大营的那支守军传讯,我来之前就已调查得知,守军的将领陆兴,曾受沈东寻提携,两人渊源颇深。”

楚虚空道:“以此城规模而言,守军少说也在二三千人以上,难道沈东寻也想夺宝典,竟不惜借助守军之力?”

乔寒神态顿转严峻,声音也沉重起来:“那般大的阵势侵袭一盘散沙的武林人,下方可真是难免血流成河,月牙先生他们无疑更加棘手。”

他急忙从怀中掏出一物交给楚虚空:“你必须尽力阻止。”

楚虚空揣好那物,飞奔下山。

XXX

前山已刀光剑影,乱成一片,后山却无比清幽,美不胜收。

小溪潺潺,曲径深邃,群石奇拔,林木俊秀。

但走不多久,前山的戾气杀意终究蔓延过来,小溪相通前后,逐渐有血腥染红水流。

沈东寻手势示意部下停住,他们此刻所在位置,能从比较适当的角度窥视前山蜿蜒的大道,只见一辆样式虽不华贵却极是醒目的马车疾驰在前,无数武林人边打边跑的紧追在后。

也有不少武林人是乘坐马车或纵马狂奔,马蹄迅捷翻腾,车轮急骤滚动,徒步者乱哄哄的闪躲不及,在尘烟漫天中已死伤满途。

沈东寻虽贪图宝典之心炽热,眼见那般惨象也几欲胆裂,他这辈子上过不知多少次沙场,两军厮战,忘死拼斗,莫不惨绝人寰,但那都有强烈的英雄气概与家国情怀支持,不至与这些武林人只因私欲杀得如疯似癫,人性的丑恶尽显无遗。

他甚至隐约产生对自己不过一丘之貉的羞耻,只是这种情绪不仅很淡,且稍纵即逝,急速膨胀的贪恋仍稳占上风,使他眼睛都红了。

有亲信的属下问道:“阁主,不立刻杀到那边去么?”

沈东寻沉着道:“等陆将军带兵攻上山道,我们便可自后呼应,形成严密的夹击之势。”

那个属下振奋道:“阁主英明,如此一来,今日必将马到功成。”

“阁主已暂失功力,与普通人无异,怎样保证马到成功?”

这话并非出自沈东寻数百属下任何一人之口,说话的人立刻现身,身后紧随大群丐帮弟子,数量不比他们少。

数百属下拔刀出鞘,团团护住沈东寻,沈东寻自己乍见那人,耸然变色:“你……”

那人手握银鞭,正是阴山老怪,嘿笑道:“夏饮血料得不错,你果真只有走这条路。”

沈东寻怒道:“你还在与那疯婆子勾结?”

阴山老怪冷傲道:“我答应你杀掉夏饮血,却未确定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我可以一年后十年后二十年后才去杀她,不算食言吧。”

沈东寻道:“你不杀她,倒要先杀我?”

阴山老怪道:“杀你的好处可大着呢,既能封口,把当年连她也不知道的秘密彻底封死,又能减少一个争夺宝典的强力对手。”

沈东寻咬牙恨声道:“你如果真的一心想夺宝典,就不该在这里与我纠缠,下面无数武林人争得血雨腥风,那么多双手伸过去,你难道不急么?何况我现在功力未复,根本威胁不了你什么。”

阴山老怪笑道:“第一,我早已委托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去夺宝典,他虽不是下面武功最强,却必定是出手最快最准,而且毫无独占的野心。第二,任你存活,以后我身怀宝典,时时处处都要堤防你来偷抢,那真是麻烦又累人。”

看他得意的笑容,沈东寻简直气得跺脚:“好好好,你不留情,我也绝不客气。”

阴山老怪更显得意道:“你千万别客气。”

沈东寻道:“你只知我活着会是麻烦,却不知我死了照样是麻烦。”

阴山老怪讥诮道:“人死如烟散,一干二净,还怎么麻烦?莫不是找棺材,测吉穴麻烦?”

沈东寻面颊一阵抽搐,又有大股黏腻的汗水像岩浆般烫下眉梢眼角,极是难受:“我的人脉遍及天下,朝廷里也有不少与我利益相关的人,而我的将军阁势力扩及六省,三十七处大小分坛,两千多子弟,都是我从战场带下来的,身经百战,个个精悍,对我誓死忠诚。你杀了我,他们绝不放过你,你今后会死得很惨。”

阴山老怪无动于衷,笑道:“宝典出现,万千武林人你争我夺,相互残杀,尸横遍野,你以为他们猜得到是我杀的?”

沈东寻道:“我这数百精兵……”

阴山老怪咄咄逼人道:“在我眼中,都是酒囊饭袋,微不足惧。”

沈东寻恨声道:“你太狂妄。”

阴山老怪道:“今天我在此处不留一个活口,杀了你,再杀夏饮血,又稳操胜券的夺到宝典,江湖之大,终将唯我独尊。”

沈东寻道:“痴心妄想。”

阴山老怪道:“何况夏饮血或许根本用不着我动手就会死得凄凄惨惨,只因她不幸竟是月牙先生的女儿,燕归来的母亲,又偏生互不相认,满是怨恨。”

沈东寻道:“我与你旧识那么多年,想不到你如此心黑。”

阴山老怪冷笑道:“咱们有一个最可怕的师父,当然养不出什么好心肠。”

沈东寻惊骇道:“原来你真是他。”

阴山老怪道:“若非知道你已看出我的真实身份,现在我也不至于对你赶尽杀绝。”

沈东寻浑身一震,竟似感到某种深入骨髓的讽刺,厉叱道:“别废话了,给点痛快的,要杀就来试试看。”

阴山老怪猛然舞动银鞭,呼啸卷出,同时也厉叱道:“杀!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大群丐帮弟子受令而动,潮水般袭来。

数百精兵将沈东寻掩护在后,留下几十人探查地形,另择他途逃生,其余勇悍迎击,每个都是气盖世,挥刀砍去,招招凶狠。

XXX

疾行途中,张元凤夺过一人长剑,率先施展偷学来的燕归来刀法,剑锋四溢刀气,凌厉的穿过一个又一个挡路人的眉额或心口。

紧随他后的上百杀手,挥剑之间,丝丝缕缕的奇诡刀气几乎无孔不入,剑锋过处,便有一人倒下,滴血不溅,身无肉眼可见的寸伤,别人看来只是误认其受到邪门歪道的摄魂催眠。

燕归来纵身而起,竟如飘风流云极是平顺的滑过那些杀手头顶,刀锋以一种灵妙的姿态撩动,席卷丝丝缕缕的刀气纷繁萦绕,雪白的刀身瞬间绚丽多彩,但很快轻柔反转,光线崩溃,色彩消散,那些杀手已是两手皆空,所持利剑被刀锋粉碎。

燕归来身形未止,急追张元凤。

孟无情跟着掠过那些杀手,逐一点了穴道,他们顿成木雕泥塑。

XXX

浩浩荡荡的万千武林人在山道上前仆后继,短兵相接,谁也不肯让谁,情绪都很亢奋。

有些人并非意在夺取宝典,只是看着自己的朋友兄弟或师长同门突遭他人重伤或击毙,悲愤难当,不顾一切的追逐仇人。

这么多人如疯似狂令安坐车顶的封依也愈加亢奋,嬉笑不止,觉得自己从未遇到过像今天这般生猛好玩的游戏。

陡然她眼睛一亮,心中一寒,浑身一颤,赶紧溜下车顶,回了车厢。

她是发现夏饮血虽自己轻功不算顶尖,但不知怎地竟已抢到一匹奔在最前的健马,相距这辆马车越来越近。

夏饮血怒叱:“阿依,你竟敢不听话,难道忘了干娘的手段?真以为干娘很疼惜你么?”

封依扒开窗帘,在帘角缩头缩脑的,低声下气的解释道:“干娘息怒,都是这……这老贼太过奸猾,武功又高,我再如何小心也注定失手。”

夏饮血道:“失手就得死,我今天不仅要你死,还要你死得凄惨。”

王空獐头鼠目的脸从另一侧车窗探出,满带滑稽的笑道:“你干女儿所言不差,论奸猾,论武功,她实在不是我的对手,不知你是咋想的,竟然派她来偷宝典。归根结底,错在你自己。”

夏饮血几乎恨得目眦欲裂,嘴角咬出血来:“宝典本来是我丈夫之物,由他亲笔写成,他现在因宝典惨死,江湖若还有一丝公道,早该把宝典归还我手。”

王空挑眉,神态语气竟满含不屑:“不和你说了,臭老太婆。”

他缩回头,立刻把封依也拉了回来。

封依瞪眼道:“我干娘虽然心狠手辣,但从不说谎。”

王空笑道:“好像是的。”

封依道:“所以宝典的确是我干爹亲书,应该还给我干娘。”

王空笑意不减:“应该个屁。”

封依急道:“你真无赖,臭老头子。”

王空懒懒散散的道:“小孩懂个屁,安分坐着吧。”

封依哪里肯依,使劲的手舞足蹈,在座上乱拍,脚更是差点踢到王空鼻子:“气死我了。”

王空赶忙侧脸躲开,冷哼道:“撒泼打滚,我可一点不在乎,大不了我把你穴道再点一遍,然后……”

封依只得收敛手脚,端正坐着,忍不住问:“然后怎样?”

王空哈哈笑道:“然后把你丢出去,让你干娘把你碎尸万段。”

封依骇得面无人色,哀求道:“你才是我干爹,她已不是我干娘,你别害干女儿呀,干女儿听话的。”

王空又冷哼。

车后,夏饮血已和一群人展开恶斗。

那群人竟是武当派的封尘道长及此番所率的数十弟子。

杀了夏饮血,可以重振武当派的威名,一正除魔卫道的风气。

他在庄内已知夏饮血虽是月牙先生之女燕归来之母,但父女母子关系彻底决裂,而在这追逐扑杀的途中,又瞧清楚她武功并不多么可怕,自己全力施为,取胜非难。

丐帮无首,成了魔头的喽啰帮凶,少林昨夜失了空濛,势力大减,他若把握时机,一次胜利便足以使低迷已久的武当回到巅峰。

何况天绝崖的信誉也损伤严重,三大家族的青锋司徒龙凤困于相互倾轧,无暇来此争名夺利,武当正可趁机占据领袖群雄之位。

而契机就是让后面的万千武林人看见自己手刃夏饮血,再得到宝典。

他暗佩自己不愧是一代宗师,思虑敏锐而周密,瞅准夏饮血面向车厢盛怒却未能警惕身后情势变化的空当,拔剑猛刺其要害。

一阵怪异的狂风袭来,将夏饮血宽袍吹得猎猎飞卷,卷上剑锋,力道竟远超他刺击。

夏饮血回过头来,阴冷道:“武当的老牛鼻子,出家了也要欺负女人?”

她言语中,本来衰老佝偻极是狼狈的身体突然游鱼般滑溜,迅疾的滑出仍自波涛般卷荡不止的衣袍。

又一阵怪异的狂风袭来,宽大而肮脏的袍子倒翻,乌云似的罩向封尘脑袋。

封尘再是老辣,此刻也些许慌神,用力挥剑要割破袍子,岂料普普通通的粗劣棉布竟柔韧无比,反将剑锋裹得更紧。

武当弟子距师父近的赶忙上前帮着扯掉袍子,却见袍子已严实的笼住师父脑袋。

夏饮血骑在马背,只剩一套紧身衣裤,将她保养良好的婀娜身姿恰到好处的凸显出来,她索性抹了脸上的伪装,人们这才目醉神迷的发现原来她非但一点不老,而且风韵独具,身体的每分每寸都充满无穷诱惑。

她虽非当年的天下第一美人,美艳之名也曾惊动整个江湖,面对她的男子莫不神魂颠倒,志气尽丧,百依百顺甚至低声下气的拜在她脚底。

她妖媚的笑着,乱糟糟的头发衬托她莹白圆润的面庞,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封尘与弟子们手忙脚乱的折腾半天,总算把袍子扯掉,再看自己一心一意追定的目标已从头到脚大变,从一枝又老又丑的黄花变成诗情画意的海棠,盛开在马背就像燃烧的流云。

他本就俗欲未绝,看见清纯少女如无物,看见这样过于亲切的半老徐娘却难免有些心动,面上微微呆怔。

何况他们的年纪相仿,她惊艳四方的几年,半大小子的他尚未出家,也曾在见过她一面后犯了相思病,失魂落魄好一阵,最终实在受不了才投师修道。

“哼,被臭道士扒了层皮,这个仇我以后绝对要报。”

数十武当弟子灰头土脸,真觉得无地自容,封尘却咬咬牙道:“今天我既已出手,就不能空回。”

“师父……”

封尘不再理睬弟子们,仗剑向夏饮血又冲上去。

夏饮血惊呼:“你还死缠烂打了?还想扒我一层衣服?”

封尘举剑猛砍,竟是突兀的直砍马蹄。

飞奔的马蹄让人眼花缭乱,但他的剑招奇速且凌厉,四只马蹄都在瞬间被砍断。

马儿剧痛惨叫,山崩地陷般斜斜的轰然摔倒,夏饮血见机得快,闪避之余一条腿也险些压在马下。

她落身不稳,腰间陡的冰凉,几乎与马蹄断截处同时喷溅鲜血。

封尘的一剑太快,太猛,太毒辣,竟可以砍断四只马蹄的同时也重伤她腰间。

她紧捂伤口,疼得脸上直冒冷汗,但娇艳的笑容仍显得自然又平和:“不愧是武当掌门,刀法上燕归来孟无情并列第一,剑法上你即使算不了第一,也够资格排在前三。”

封尘冷冷道:“今天我势必要杀了你这女魔,以正武林风气。”

夏饮血道:“你最好是趁我爹我儿追来之前得手。”

封尘满目鄙夷道:“你不是决心不认他们么?”

夏饮血嫣然道:“我不认他们,他们难道也不认我?”

封尘道:“在山庄里,我看出他们对你只有恨。”

夏饮血道:“那你就看错了。”

封尘厉叱道:“道义当前,我懒得与你废话。错与不错,他们都救不了你。”

夏饮血腰间的伤势太重,已致她脸色惨白,嘴唇发乌,尽力保持的自若笑容也渐渐别扭:“好,反正几十年来这条命都很贱,不如就拼死在这里。”

她撕下一段衣袖,紧裹伤口,但仍难彻底止血,很快衣袖已腥红浸透。

封尘剑锋逼人,往前几步。

突听有人骂道:“好不羞耻,欺负一个重伤的女人算什么本事。”

封尘瞪眼环视,拿不准发声的人在何方,脸上却莫名被噼噼啪啪打了几耳光,胡须也给扯了几根。

“凭你这武功不济、品格低劣的人竟能做武当掌门,武当长老难道都眼瞎了?我呸——”

封尘气急败坏,端重之象难以自持,,那人“呸”字出口,一块亮晶晶的浓痰便直射他肌肉颤动的脸上。

他虽强烈受辱,但终于看定那人所在,竟是前面马车里大半身子探出窗外的王空。

他当然识得王空,怒道:“下三滥的老贼,你与这女魔一丘之貉,相互帮忙也休想躲过江湖道义……”

王空再呸道:“狗屁道义,你今天给享誉百年的武当丢人算道义么?”

封尘再也忍不住,挥剑攻向王空。

王空一跃下车,身形灵巧,忽如轻燕,飞过他头顶,顺手拍击他额角,忽如泥鳅,滑过他腋下,顺手劈削他腰眼。

这番奇招怪式,不按章法,不落俗套,他竟完全无法避开。

他更是恼羞,一剑快甚一剑,只求在王空一丈方圆内织就密实剑网,岂料王空反手疾伸,两根手指出其不意的夹住剑锋,紧如烙铁。

他全力施展,难以从王空指缝间拔走剑锋,情势逐渐被动。

王空脸上始终挂着轻蔑无赖的微笑,似乎是与他做一场漫不经心的游戏。

他脸上却是阵青阵白,索性剑锋往前直刺,岂料王空又有应变妙着。

王空直接张开两指,纵身回到车顶,盘腿而坐,笑得就像弥勒佛。

封尘再大的火气,再厚的脸皮,也不继续进招,明知王空武功稀奇古怪,但着实高深莫测,远在他之上,他若不适可而止,只会自取其辱。

他正了正神情,故作端肃,沉声道:“你这老贼,尽是下三滥的路数,贫道与你苦缠,毫无意义。”

王空突从怀中拿出那只盒子,嬉笑道:“你此来难道真是为了杀夏饮血,让那些利欲熏心自私无比的武林人见证你的除魔卫道?你莫非对这东西无动于衷?”

封尘眉头一皱,目光一凛,心头一震。

王空得意洋洋道:“这盒内正是天子宝典,当初泣血天子以旷古绝世的强大悟力,将武林各派的不传之学都学了个八九不离十,其中自然也有你武当派的镇派剑法。”

封尘握紧剑柄的手已不禁微颤,额角又沁出冷汗。

王空慢条斯理的笑道:“我看你方才的剑法,与你武当祖传的太极剑法迥异,所谓太极,应该是若有若无,无边无际,以清风徐徐、海纳百川之势柔到极致而克天下至刚。修习的人,得其精奥,性情也必豁达包容,哪像你火急火燎,使出的剑法过于凌厉,甚至毒辣。”

封尘阵青阵白的面上隐约增添了惭愧的红色,一向孤傲的剑锋也黯然低垂。

王空道:“我想自从武当十七代掌门,便是你上任掌门,你的师兄五取道人仙逝后,正宗的太极剑法已绝传。你目前这套剑法,根本是你自创,各方面都与太极宗旨背道而驰。所以你心中迫切夺得这部宝典,想从中获取太极剑法修成的捷径,对么?”

封尘汗颜无地,突地抛剑,仰天苦叹:“对,我没有资格做武当掌门,可武当也的确人才凋零,失了太极正宗,武当必将分崩。夺得这部宝典,是力挽门派的唯一办法。”

王空道:“我同情你,可惜……”

似有意似无意,他手上一松,盒子掉落,夏饮血呼啸扑去,紧紧的抢在怀中。

封尘剑锋又起,正要进袭相争,王空却摆手漫吟道:“本来无一物,你们都是空惹烦恼。”

听到空字,旁人尽皆惶惑,不约而同的怀疑盒子是空的。

夏饮血也不防备左右,急忙开盒,却见里面静躺书籍,暗青的封皮上朱红的四个大字,笔画峥嵘,像是有人心怀深仇,在千钧一发之际咬破手指痛苦的拼命血书。

“天子宝典”!

XXX

蜿蜒宽阔起伏的山道上,不仅满地尸首与伤者,分崩离析的马车与死伤马匹也比比皆是,简直如涉修罗地狱,每一步几乎都要不小心被血水浸染。

燕归来孟无情配合无间,竭力挽救,终究也救不了多少人,却向疯狂挥剑的张元凤越逼越近。

张元凤一剑剑刺出,便有一个个人倒下,眼看血花飞舞,他已完全热血沸腾,只觉此生从未这么愉悦过、激动过、痛快过。

但他再一剑刺出,燕归来到了他眼前,反手一刀,险些将他手中剑震脱。

他急掠数丈,稳住身形,看着燕归来冷笑:“今天我用你的刀法杀人无数,以后天绝崖那些臭长老要问罪,这世上第一的黑锅你是背定了。”

燕归来不和他废话,只求尽快夺了他的利剑,使他绝无残害别人的能力。

刀锋突似流水般微微漾动,刀光晶莹,就像迟暮日辉碎在满湖细波间。

张元凤看得情不自禁,痴醉不已,竟忘了举剑攻防。

他从未见过这么美不胜收的刀光,他甚至觉得被燕归来一刀砍中会比花前月下更诗情画意。

看来悠远的刀光已近在咫尺,猛然亮丽,耀得他眼睛一阵刺痛。

他这才回过神来,却无法举剑,手中竟是空空。

他情急高呼,身形也尽力拔高,飞跃上旁边的马车顶篷,疾驰的马车剧烈震颤着刹住,把他笔直的摔下地来。

地面笔直的插着一物,闪着寒芒,正是他莫名脱手而去的利剑。

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浑身瘫软,这番砸落,全无回旋余地,必死无疑。

但燕归来又救了他。

燕归来托住他一只手,轻飘飘的落地。

他感到此生从未有过的踏实与沉稳,可他依然为燕归来救了他而愤怒羞耻。

他要拔剑拼命,燕归来手掌拍去,那柄剑当场由上到下粉碎。

他呆傻的看着,愤怒羞耻尽散。

他和燕归来武功差距太大,然而没关系,前面就为他准备了天子宝典。

他天真的以为即使天子宝典在燕归来手中,燕归来也会直接对他奉送。

他已不存丝毫理智。

乱哄哄的奔马车辆人群同时止住。

一切都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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