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知道吴三无亲无故,于是在山岗上安葬了他。他坐在吴三的墓前,心里愤恨不已。他思忖着,这些黑衣人真的是山贼强盗吗?可是自己和吴三衣着朴素,看着就不像富贵之人,有什么值得抢劫的?难道他们是冲着吴三来的,或者说,是冲着驿馆里的人来的?想到这里,沈寒暗叹不妙,急忙拿起佩剑,快速往驿馆赶去。
沈寒赶到驿馆时,正巧遇到数十个黑衣人和驿仆对峙在大门外。为首的黑衣人骑在高头大马上,看起来威风凛凛。他俯视着驿仆,趾高气扬地说:“我劝你们把人交出来!”
冯良看着对方,眼里没有一丝畏惧。他握紧手中的刀,高声斥道:“此地没有你要找的人!”
黑衣人阴险一笑,阴阳怪气地说:“有没有,我自己去找,你说的不算。”
“你休想踏入驿馆半步!”冯良高声说道。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着,为首的黑衣人对身后的部下做了一个手势,身后的黑衣人顿时拔出刀剑,冲向前去。
“弟兄们,誓死杀敌!”冯良一声令下,六个驿仆一齐举起手中的仪刀,迎向敌人。而冯良,则飞身而起,挥刀斩向为首的黑衣人。
吴三的死原本就使沈寒愤愤不平,如今见这些黑衣人如此猖獗,他更是怒火中烧,于是拔剑出鞘,加入了打斗中。刚才喝了不少酒,沈寒已有醉意,杀起人来毫不留情。别说是那些黑衣人,连冯良都有些不寒而栗。打了没多久,那些黑衣人便被杀光了,而沈寒和众驿仆却毫发无伤。冯良来到沈寒身边,行了个抱拳礼,叹道:“沈公子,有劳你出手相助,冯某感激不尽!”
沈寒不以为意地说:“冯先生不必见外,我只是报恩罢了。”
这时,一个年轻的驿仆看向沈寒,说道:“沈公子,刚才我见吴三哥和你一同出去,怎不见他回来?”
说到吴三,沈寒的目光黯淡下来,沉默不语。
“我问你,吴三哥去哪里了?”对方盯着沈寒的眼睛,再次质问。他的目光杀气腾腾,仿佛要将沈寒生吞活剥一般。
冯良看向那人,正色道:“高昙,不得无礼!”
高昙咬牙切齿地盯着沈寒,仿佛俩人之间有深仇大恨似的。良久,他道:“他的身上,有吴三哥的酒味。”
沈寒本就心情不悦,如今被人这般挑衅,更是愤怒不已。他克制着满腔怒火,冷冷说道:“吴三被这些黑衣人的同党给杀害了。”
“什么?”高昙惊道。
“我把他葬在了山顶上。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看。”沈寒无力地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冯良忙问,“沈公子,你们也遇到黑衣人了?”
高昙指着沈寒,对冯良说道:“冯大人,难道这还不够明显吗?我们在这里与世无争地住了那么久,他前脚一来,刺客后脚就到了。”
“不可冲动!”冯良斥道,“刚才若非沈公子,我们几个怎么打得过这帮黑衣人?”说罢,他又转向沈寒,向他赔不是。
沈寒看着高昙,面无表情地说:“我跟这些人毫无瓜葛。他们来找谁,我亦不知。吴三死了,我心里也难受。”
听了高昙的一番话,冯良对沈寒也产生了些许怀疑。然而他毕竟老成持重,不像高昙一样心直口快。冯良看了看沈寒,和颜悦色地说:“沈公子,那些黑衣人有没有说,他们找的是何人?”
沈寒微微摇头,回道:“他们没说。我也很疑惑,什么人值得他们这样大动干戈地寻找呢?”
冯良瞥了一眼地上的尸首,叹道:“只可惜没能留下活口,问个究竟。”
这时,一个驿仆跑了过来,说道:“冯大人,我检查了尸首,他们身上都有令牌,上面刻有一个‘黄’字。”
冯良恍然大悟,“他们是黄巢的人。”
“黄巢已在长安称帝,为何会派人来湘中追杀一个人呢?”沈寒疑惑地说,“他们要找的,究竟是何人?”
冯良稍作迟疑,说道:“我也不知,但是这里确实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高昙又道:“沈寒,你别装模作样了。你为什么会晕倒在驿馆外面?”
“我的私事,与你何干?”
“你的伤明明已经好了,为何还待在驿馆不走?”
“我……”沈寒欲言又止,他当然不能说,他留下来是为了湘灵。
高昙冷冷一笑,说道:“你之所以留下来,就是为了等你的这些同党吧?”
沈寒不屑于跟他争吵,于是转身朝驿楼望去。正巧,湘灵也在楼上看着他。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被湘灵误会,沈寒心里更加不好受了。他思忖着,自己被人这般污蔑,若再留下,也太没骨气了些。于是,他将佩剑收回鞘中,冷声说道:“你若不信,我这就去长安,取下黄巢的人头!”
“你去呀。”高昙嘲讽道。
沈寒瞪了高昙一眼,毅然决然地走向了大道。冯良急忙追上去,劝道:“沈公子,勿要冲动!”
沈寒头也不回地说:“替我向湘灵姑娘道声珍重。”
冯良原想拦住他,但沈寒却运用轻功,向远处飞去了。冯良追不上,只得作罢。
沈寒一路跋山涉水,历尽艰辛,终于在半个月后到了长安。他进城时已是深夜,城内一片死寂。战争的痕迹在这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甚至还能闻到恶心的血腥味。街上时不时有巡逻的士兵经过,沈寒一路躲躲藏藏,来到了皇宫外。他原本不想卷入政权纷争,但一想到高昙对自己的怀疑,他终究咽不下这口气。更何况,黄巢也是湘灵的仇人,能够为她报仇,他就算死也值得了。
沈寒在江湖摸爬滚打二十余年,私闯皇宫对他而言并非难事。不多时,他便溜进了宫内。他避开来来往往的侍卫,一路寻找着黄巢的寝殿。当他经过一座城墙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抓刺客!有刺客!”紧接着,是一阵阵惊天动地的跑步声。
沈寒一惊,连忙躲到一根立柱后面。他屏息敛声,心想,难道自己暴露了吗?可是并没有人来抓自己啊。这时,一批侍卫正急匆匆地赶往同一个方向。沈寒猜测着,想必那就是黄巢的寝殿吧。他意识到那些侍卫口中的“刺客”并非自己,顿时如释重负。沈寒偷偷跟在那些侍卫的后面,来到了黄巢的寝殿。侍卫们将寝殿团团围住,四处搜寻刺客。沈寒只好飞上房顶,谨慎地前进。他来到殿顶,小心翼翼地揭开一片瓦,只见黄巢正坐在龙椅上。他身着寝衣,怒意与惶恐交织在他的脸上,想来是受到惊吓了。他对着底下的侍卫说道:“无论如何,今晚都得抓到刺客,否则通通拉下去斩首!”
那些侍卫点头称诺,迅速有序地分开,一部分留在殿内把守,一部分外出搜寻刺客。如今此处戒备森严,想要刺杀黄巢,无异于虎口夺食。沈寒暗想,刺杀之事只怕得推迟了。他转过身,险些撞上了一个黑衣人。沈寒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举剑刺向对方,对方却向上一跃,避开了剑。那人翻身落在沈寒身后,小声说道:“是我!”
这声音有些熟悉,沈寒急忙收回剑,敏捷地转过身来。“你是何人?”他压低声音问。
对方扯下蒙在脸上的布,沈寒一看,这人竟然是高昙。他感到不可思议,惊道:“是你?”
“没错,是我。”
“你来干嘛?”
“冯先生怪我让你只身涉险,特派我来阻止你。”
沈寒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他,问道:“那些侍卫抓的人是你?”
“不是你吗?”高昙反问。
“当然不是我。”沈寒喃喃道,“这就奇怪了。”
“别啰嗦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高昙说道。见沈寒犹豫不决,他又道:“今晚宫内戒备森严,去刺杀黄巢,无异于送死。”
沈寒看了一眼越来越多的侍卫,只得点了点头。他俩飞离殿顶,向着人少的地方逃去。经过另一座宫殿时,他俩看到地上正进行着一场厮杀。只见数百个侍卫正在围攻一个黑衣女子,场面如同巨大的漩涡,那黑衣女子正是漩涡的中心。一支支利箭如同洪水般向她射去,倘若是普通人,早已万箭穿心了,而那黑衣女子却挥动着手中的长剑,将那些箭一一挡开。为了躲避各个方向射来的箭,她不停地翻动身体,如同一阵黑风,让人捕捉不到她的身影。看到这场面,沈寒和高昙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来观望。高昙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叹道:“这才是真正的剑士。”
沈寒紧张地盯着那黑衣女子,一言不发,仿佛那正在与数百个大内侍卫抗衡的人是他自己。他死死地盯着她,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身影。那是在一条瀑布之下,一个女子手持长剑,在水上练武。她如鲤鱼般转动着身体,长剑一挥,便溅起漫天水花。那些水花,像极了此刻被黑衣女子挡开的千百支箭……
沈寒握紧拳头,额头渐渐渗出了汗。眼看着那黑衣女子挡剑的速度越来越慢,沈寒知道她已经筋疲力尽了。再这样下去,她会被万箭穿心的。沈寒向前迈了一步,试图向下跃去。高昙下意识地抓住他,小声斥道:“姓沈的,你疯了?”
沈寒回过头来望向高昙,眼里满是紧张。他紧皱着眉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那个人,很像我的师姐。”
“不会吧?”高昙有些惊讶。
“我不确定是不是,但我宁可救错,也不能不救。”
“那么多侍卫,你怎么救?”
“我……”
“你如果要救她,那便要做好赴死的打算。”
“师姐是世间对我最好的人,就算是死,我也要救她。高昙,你先走吧。”
“冯大人说,如果你死了,我也别回去。”
“高昙,此事与你无关,你走吧。”
“姓沈的,看在冯大人的面子上,我就帮你这次。但你要知道,我可不是真心想帮你的。”
“你愿意帮我?”
“我来引开一部分侍卫,你速去救人。等逃出去后,我们在城外的慈福寺汇合。”
沈寒看着高昙,眼里流露出复杂的感情,像是感激,又像是愧疚。
高昙挑唇一笑,转身往人群飞去。他跃到空旷的地面,吹了个口哨,大声说:“刺客在这里!”
侍卫们纷纷转向高昙,射箭攻向他。高昙一跃而起,向着曲折的小路跑去。一半的侍卫被他引走,攻向黑衣女子的箭顿时少了许多。沈寒迅速飞身而下,踩着那些侍卫的头顶来到她身边。黑衣女子瞥了沈寒一眼,眼里满是惊讶。沈寒无暇说话,一来就背靠着她,为她挡住另一面的箭。黑衣女子一边挡开箭,一边说道:“寒儿,你怎会在此处?”听到这声音,沈寒总算确定了,这人正是自己的师姐——江楼月。他道:“师姐,我也是来刺杀黄巢的。”
“你不该冒险来救我。”江楼月道。
“我数三声,我们一起往南边逃去。”
“好!”
“一、二、三!”沈寒话音刚落,俩人便同时飞起,跃向南边的楼顶。侍卫们纷纷追上去,射出千万支箭,然而没有一支射中他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