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欲当日便赶回东郡云清寨的徐一舟临时改变主意,决定在郓城多停留一夜。
原因无他,恰是因为他中午时候与沈宁相互印证消息,终是推测出是有人在故意挑拨离间燕宁寨和云清寨。
东平郡雷泽巨野两县的流民闹事确实有人怂恿,而怂恿之人不外乎是想渔翁得利。
只是那布局之人说什么也不会想到,云清寨的人居然会跑来东平郡质问沈宁,这是不符合常理的事,可是在徐一舟那里这又不是什么违理的事。
原因很简单,因为沈宁曾经救过他的族叔徐瞎子。
但徐一舟亲自来郓城却不是念在这份人情,而是因为从徐瞎子嘴里他知道了燕宁寨的兵强马壮,他没有把握一战击溃燕宁寨。
所以这次来,一是为了质问沈宁,二是为了探听虚实。
那布局之人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件小事,所以料不到两个本应因此而敌对的势力能平心静气坐下来谈。
徐一舟安排人先回云清,向大当家虞朝宗报告这次和沈宁相商得来的消息。
云清寨那边已经做好了与燕宁寨交战的准备,只等徐一舟回去便要发兵征讨东平郡。
云清寨中都是些顶天立地的汉子,自然容不得别人欺辱到他们头上。
尤其是单天雄和程知节二人,性如烈火,怎么能忍得了这口气?
他派人回去,让虞朝宗等人且等消息。
当夜沈宁陪着他吃过晚饭之后,两个人便出了沈宁柳华巷的清幽宅子,顺着柳华巷一路缓步而行,边走边谈。
徐一舟摆手示意自己那百人灰衣军不必跟着,其胆气令人折服。
两个人也不带着随从,步伐缓慢,倒好像是一对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般相谈甚欢。
上了大街之后,恰遇到一对巡夜的骑兵。
见到沈宁二人后骑兵迅速跟进将两个人围了起来,为首的队正见竟然是沈宁立刻下马拜见。
沈宁笑了笑摆手让其离去,那队正也不多话上马转身就走。
徐一舟看着那对骑兵远去的背影由衷赞叹道:“将军治军有方,佩服。”
沈宁笑了笑道:“若是连手下人马都不能约束,还能干得了什么?”
“曾经有人说过,为将者当上通天文下晓地理,纵不能呼风唤雨借什么六丁六甲之兵,也要懂得天时地利人和。”
“不过在我看来,其实全在治军二字之上。指挥手下兵马如臂使指,这才是为将者最基本要做到的事。”
徐一舟深以为然,他点头道:“传说中武侯能请来三日三夜东风,能驱六丁六甲之兵。最后还不是兵败垂成?”
“说来说去,还是齐国后期再无良将精兵,纵然他有惊天地泣鬼神之才,用兵不能如臂使指,还是落得个凄凉收场。”
他笑了笑道:“说的有些远了,将军,你可能猜到那布局之人是谁?”
沈宁笑道:“茂功兄还是叫我忆安吧。”
徐一舟点了点头道:“那我便不知羞一次,倒是痴长了几岁。”
沈宁道:“要想知道这幕后布局之人,难!按理说最应该怀疑的,当是朝廷派来的刘义臣。“
“他是那糊涂皇帝封的讨捕大使,做出这等事来倒是符合常理。以他手下那几万人马,根本不可能击败黄河两岸所有的义军。”
“使出这样的手段引你我相斗他坐收渔翁之利,再率军逐个击破,虽然解释的通,可我总是觉得此事不像是刘义臣做出来的。”
徐一舟问道:“为何?”
沈宁笑道:“刘义臣最重名声,他若是以驱使难民为手段,就算能得逞只怕也会臭了他的名声。”
“说不得朝中也会有人趁机挑拨,刘武那厮最是虚伪满嘴什么仁义道德,而且他忌讳刘义臣,刚巧借机将刘义臣除去。刘义臣不是笨蛋,他不会想不到这一层。”
“你觉得不是官军?”
徐一舟再问。
沈宁嗯了一声问徐一舟道:“茂功兄以为,除了官军如今绿林道上,还有谁能有这般算计?倒也称得上是个人物了。”
徐一舟微微皱眉,沉吟片刻道:“能有这般算计的,我确实想不出是谁。若说最有可能,或许……李薄似乎尤为可疑。”
徐一舟看着沈宁轻笑道:“你去年在岱山,可是没给他留客气。”
沈宁哑然失笑道:“他想了一年若是才想出这个计策,倒是不值得称道了。”
两个人正说着,忽然几个身穿青衫的通闻密探从柳华巷那边跑了过来,为首一人跑到沈宁面前躬身抱拳:“将军,有军情!”
沈宁微微皱眉,摆了摆手道:“但说无妨。”
那密探抬头看了徐一舟一眼,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如实道:“斥候来报,五日前济北济世郎李薄,尽起兵马十五万直奔东平郡而来,如今估算,距离宿城已经不足二百里。”
徐一舟脸上微微变色,看沈宁时,却见他依然一副平淡模样。
“茂功兄。”
沈宁笑了笑道:“看来你猜错了人。”
徐一舟知道沈宁为什么说自己猜错了人,很简单,若是这挑拨离间的计策是李薄想出来的,他又怎么会在计策还没有得逞的时候就迫不及待的引兵来攻?
他完全可以等燕宁寨和云清寨拼个两败俱伤的时候再率军前来,那个时候极有可能一口气攻下东平郡和东郡两个地方。
这个时候恰好李薄来攻东平郡,由此可见,这计策必然不是他想出来的。
“又是一颗棋子!”
徐一舟叹道:“这布局之人眼界开阔,竟然已经挑动三郡的风云。这人不惜将东郡,东平郡,济北郡同时搅乱,到底图谋的是什么?”
“他若是想渔翁得利,难道不觉得这局面铺的太大了完全无法掌控吗?”
沈宁挥手示意那密探离开后说道:“只怕……这人根本就没想过要掌控此三郡的局面。”
徐一舟眼神一亮道:“他只是要将局面搅乱,让黄河两岸的绿林道自相残杀!”
沈宁点头道:“茂功兄言之有理,只怕此人图谋多半不在此三郡,也不在你,我,李薄的身上。”
他对徐一舟抱了抱拳歉然道:“军情紧急,茂功兄恕罪。”
徐一舟回礼道:“你自去便是,我也恰好困了回去休息。”
沈宁点了点头便告辞直奔郡守衙门,直接进了客厅,庄烈,林小松,辽杀狼,秦若薇等人已经全都到齐。
沈宁示意众人不必行礼,他走到主位上坐下来问秦若薇道:“什么时候得来的情报?”
秦若薇道:“就在刚才,密探在济北郡的人昼夜兼程送回来的消息。
只在宿城耽搁了半个时辰,一路上跑死了三匹战马,送消息的人到了郓城见过我之后便昏过去了。”
沈宁点头道:“倒是不必太急迫,既然密探已经先去了宿城,雄阔海在那里镇守,以厚土营之战力就算李薄有十五万大军,也不是轻而易举能攻克宿城的。”
庄烈道:“不如连夜派人回大野泽,调派新兵往巨野和雷泽镇守,换回青木和烈火两营兵马。”
“另外,再让徐鸿雁率领水军走水路直奔须昌,水军速度快,比咱们还会早一步与雄阔海汇合。而且洪水营就在须昌,日夜兼程两日两夜便能赶到宿城。”
沈宁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说军情上的事,而是转身吩咐辽杀狼道:“调五百精骑,将柳华巷围起来,云清寨来人不许走了一个。”
辽杀狼怔了一下,立刻起身去布置。
庄烈皱眉道:“怎么,那徐一舟也知道了李薄率军来袭?”
沈宁点了点头道:“不得不防,若是让徐一舟回云清寨的话,万一趁着咱们与李薄相斗之际,云清寨再倾力而来,咱们的麻烦就大了。”
秦若薇忽然对已经出了门的辽杀狼说道:“不要有冲突,不要伤人!若是云清寨的人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只要他们不动手杀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她叹了口气道:“若是再伤了云清寨来人的性命,才是真的麻烦大了。”
徐一舟回到柳华巷沈宁那座寨子里,也不急着睡觉,居然有心情叫守在门外沈宁的亲兵去找一些酒菜来,那亲兵得到过吩咐,立刻就去置办。
不多时就将许多现成的酒食送到徐一舟的房中,徐一舟自斟自饮,看起来倒是颇为怡然自得。
白日在郡守衙门外骂人的那灰衣军首领举步走进来,看见徐一舟自斟自饮不禁愣了一下。他有些诧异的问道:“军师怎么还不休息?明日一早咱们还要赶路。”
徐一舟笑了笑道:“知节哥哥,坐下来陪我吃酒。”
这四方脸,络腮胡须,身材精壮魁梧,双目炯炯有神的汉子竟然就是云清寨马军首领程知节!
“吃酒?我若是喝醉了,明早谁也喊不醒!”
程知节笑了笑道。
徐一舟先给程知节满了一杯酒,然后笑着说道:“无妨,今夜你便是喝的酩酊大醉我也不罚你,来,先干了这杯再说。”
程知节端起酒杯却又放下,苦笑道:“军师不说,这酒无论如何我也不敢喝。”
徐一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捡了一块熟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你今晚倒是可以大醉一场,明日睡到日上三竿也不必急着起来。咱们……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