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半个时辰酒,众人对沈落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
沈落扫过众人,知道这些人已经没了戒心,这才放下酒杯慢悠悠说道:“只是,济世郎如今麾下雄兵二十万却屈居一隅,就没考虑过,更大的发展吗?”
“依我看,在座的诸位都是当世不可多得的豪杰,将来封侯拜将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他眼神缓缓的扫过众人,有些遗憾的说道:“济世郎麾下兵强马壮,就算比之于朝廷府兵也没有丝毫逊色。”
“我观在座诸位皆是骁勇善战,义薄云天之人,值此乱世正是做一番大事业取一番大功名的良机。”
“而且,那糊涂皇帝刘武不顾黎民百姓生死,自顾第三次东征霍叶,这无疑是自毁长城之举,如今朝廷在中原的兵力空虚,若是不趁此良机扩充领地岂非可惜?”
“济世郎自起兵以来,连战连捷,如今整个济北郡皆归济世郎掌控,此番功业,纵观天下也无几人能相提并论。”
“河北窦士城,目光短浅,不思进取,得一隅而沾沾自喜,非成大事之人。”
“云清寨虞朝宗,徒有仗义厚德之名,却畏首畏尾,毫无斗志,守着一个土寨度日,倒是可惜了他手下那些豪杰。”
“看遍黄河南北,这天下间可以称得上英雄的人物,在我看来,首推济世郎!”
李薄被他赞美的飘飘然不知所以,思索一番倒是觉得沈落这话倒也不是虚言。
想想看,自己当是第一个站出来反抗大周的人,跟自己相差不久起事的孙安祖死了,刘金称也死了。
如今这绿林道上论资历威望也只能说是自己最高,想到这里他更是得意。
“阳山公谬赞了。”
李薄满面红光道,忽然想起一事于是问道:“阳山公可曾听说东平郡大野泽燕宁寨?”
沈落抿了一口酒微微颔首道:“自然是听说过的,虽然不知那燕宁寨的当家的是何人,从何处而来,但据传闻说也是一条好汉。”
“刘金称也称得上是一方豪杰,两战被燕宁寨击溃后惨死,如此看来那燕宁寨也算得上颇有实力。”
听沈落也听过燕宁寨,李薄叹道:“连阳山公也不知道那燕宁寨的大当家是何方神圣,只是观其行事老辣不失狠戾。”
“想来也是绿林道上成名已久的人物,只是不想被人知道了身份才这般故弄玄虚。”
李薄并没有提及当日在鲁郡岱山下之事,这样有损颜面的事在沈落面前他自然不会自己说出来。
他也不确定沈落知道不知道,所以才会出言试探。
听沈落的口气似乎对燕宁寨那支人马也不了解,李薄这才踏实下来。
沈落笑道:“非也,依我看他也不过是个缩头乌龟罢了。”
他笑了笑说道:“若我是那人,以大野泽这般易守难攻的好地方为根基,近可攻齐鲁,远可攻东都洛阳。”
“他手下也有几万人马,却只龟缩于东平郡而不敢有更大的图谋,可见此人心胸狭窄,是个没魄力的人。”
“和济世郎比起来,一在枝头,一在草根,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说完,他叹了口气道:“这几年来,我为解百姓倒悬之苦四处奔走,本以为刘玄机是个可以成大事的,谁想此人气量狭窄用人不贤。”
“我多次劝他不要收留那些朝廷投降的世家子弟,要重用绿林道上豪杰,可他偏偏不听,以姜诩为将,丢了黎阳仓。”
“以来渊为将,未战而逃。以至于最后兵败皇天原,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李薄也跟着叹道:“我早就看那刘玄机不是个能成事,他们那些世家出身的人哪里有一个好货?”
说完这句话,他手下一个寨主在桌子下面拉了拉他的衣袖,以眼神示意。
李薄恍然大悟,连忙告罪道:“阳山公自然不同,这天下间能有几人如阳山公这般,为了天下苍生黎民百姓而四处奔走,弃了荣华富贵也要推翻暴周,令人敬佩。”
沈落摆摆手笑道:“无妨,虽然我身上也有个阳山公的爵位,可我早已经反了大周,这大周封的爵位我视之如粪土!”
“我早就说过,大周腐朽其根源于世家腐朽,若想天下太平就必须推翻大周推翻腐朽的世家。”
“我最看重的还是如济世郎这般的绿林豪杰,英雄不问出身,谁能说,将来济世郎你不能踩翻了现在把持朝政那些小人,开创出一个新的世家来?”
李薄大喜道:“阳山公真觉得我能……”
后面的话他没有问出来,但沈落自然明白,他颔首微笑道:“只要济世郎不走弯路,何愁不能封王?”
他这话已经说的再明显不过了,李薄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这是沈落对自己许下的承诺。
他连忙离席,抱拳施礼道:“还请阳山公指点出一条坦途大路!”
沈落微笑道:“我已经联络好多家豪杰,约定一同起事,若是济世郎觉得我还能带着兄弟们走一条光明大道的话,不若一同行事?”
“以济世郎在绿林道上的威望,将来若是大事能成,这第一功劳还能归得了旁人吗?”
他笑道:“以我之见,这济北郡太小了。济世郎如猛虎,济北郡不过是一座小山丘,非济世郎用武之地。我看,还是走出去的好。”
李薄诚挚道:“请阳山公指点迷津!”
沈落微笑道:“先取东平郡,以大野泽为根基,向东可取齐鲁富庶之地,向西可直逼东都,何愁不能建功立业?”
“杨老将军!”
沈宁站起来肃然道:“若是将军执意西进,难道就不怕顾此失彼?“
“齐郡才是将军的家园,千里奔袭,必撅上将军。”
“离开了齐郡没有百姓支持,没有后勤补给,没有援军策应,不在自己家乡作战士兵们也没有了必胜之勇气,将军为何一意孤行!”
杨继聚看着沈宁,一字一句道:“因为我是大周的臣子!我是陛下的臣子!”
沈宁叹道:“齐郡郡兵天下无双,这几年击败的各路绿林人马何止三十万?”
“其原因何在?因为齐郡子弟不容别人践踏家园!不忍父老乡亲被他人侮辱!他们不能退,因为他们身后就是爹娘至亲!”
“可现在将军要带着他们千里迢迢去东郡作战,士兵们如何想法?三万劲卒,难道将军想让他们全都埋骨他乡?”
杨继聚道:“我手下儿郎与我一般想法,食君俸禄,为君分忧,此乃天经地义之事,沈大当家,你还是不要再说了。”
“我可以答应你不与你燕宁寨交锋,如此做已经对不起陛下的信任,你还想让我如何?”
沈宁正色道:“食君俸禄?齐郡子弟可曾领到过朝廷一个铜钱的军饷?还不是齐郡父老凑出来的?为君分忧?那君可曾想过百姓疾苦!”
“住口!”
杨继聚猛的站起来道:“沈宁!你若是再敢言陛下是非,休怪老夫无情。”
沈宁冷笑道:“以三万齐郡子弟的性命来成全你的功名,以齐郡子弟的鲜血来涂抹你的愚忠,还口口声声大义凛然,你想过你手下士兵的家眷亲人吗!”
杨继聚脸色一变,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反驳的词语。
景慎之连忙上前站在两人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长叹一声道:“就不能心平气和的谈?”
杨继聚久久无语,终究也是长叹一声:“沈宁,你应该记住你我之立场,你为反贼,我为官军。”
沈宁依然毫不退缩道:“何为反贼?!我顺百姓民心,反的是谁?”
“反的是我大周陛下!”
“成王败寇,他日我成大事,难道不能说他刘武是反贼吗!”
“大逆不道!”
“我顺我之大道,逆的便是这腐朽大周!”
杨继聚气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嗓子里一甜居然有一股血涌了上来,他强压一口气又将血咽了回去。
他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看着沈宁的眼睛冷冰冰说道:“他日沙场相见,我必亲手斩你与马下!”
沈宁道:“他日沙场相见,我倒是愿意放你一条生路!放齐郡数万子弟一条生路!”
秦勇脸色也极难看,他看了看景慎之又看了看杨继聚,终究还是上前拦在沈宁面前道:“沈大当家,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必强人所难?将军秉承忠义护国,无错。”
沈宁看着秦勇,见他眼神中的不忍随即叹道:“算了,我只是觉得因为一己之私欲就连累数万齐郡子弟送死,是为不义!”
“还偏偏一副正气凛然,实在令人不齿!不过既然士信和秦大哥相劝,我便不再多说。杨老将军,恕我得罪!”
杨继聚拂袖而去,脸色铁青。
景慎之看了看沈宁,摇头叹气,沈宁对他点了头,景慎之随即转身追了出去,秦勇对沈宁抱拳到了声再会,沈宁真诚道声珍重!
秦勇用力的点了点头,也追在杨继聚后面走了。
庄烈看着杨继聚那已经显得苍老的身影,看着他略微踉跄的步伐微微叹息问道:“忆安,你是故意的?”
杨继聚走出大帐之后立刻上马离开,十几个亲随跟在他后面打马扬鞭出了锐金营的营地。
才出去几百米,杨继聚终究还是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庄烈看着沈宁等待他的回答,沈宁缓缓坐下,拿起桌案上的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
“是,我是故意这样的。”
他闭上眼,脸色平静:“虽然暂时不会与其正面厮杀,但难保日后不刀兵相见,既然如此,我怎么能不趁此机会,破了他的心志,坏了他的心境?”
“日后真若是与其交锋,他怜惜齐郡子弟性命,已经输了一半……”
沈落,沈宁,一个在济北郡花言巧语骗得人心,一个在齐郡冷言冷语坏人心志。
攻心攻心,看似大相径庭,实则如出一辙。
只是不知,他二人孰优孰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