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帆从王冰的办公室回到勘探所，一直忙到晚上十点半才匆匆忙忙下班回家。正当他站在门口，通过虹膜识别开门时，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回来了啊，我给你开热水。”开门的是他的妻子李令月，正顶着一个圆滚滚的大肚子站在门口。
“儿子睡了吗？”秦帆轻声问道。
“刚刚睡着了，睡前还一直说要跟你全息聊天呢。我不同意，他还生气了，哭了一鼻子。”李令月按下手上的遥控器，打开了智能热水器。
秦帆脱了皮鞋，换上拖鞋，跟在李令月身后往客厅走，边走边说：“这段时间我可能都会比较晚回来，你困了早点睡，不用每天都等我回来。”
“没事，我没那么早睡。等你回来，跟你聊聊天再睡，也挺好的。不然，我这一天天呆在家里，一天到晚都没有什么机会跟你讲话。”李令月走进卧室，给秦帆拿出换洗的衣服。
李令月跟秦帆都在勘探所工作，属于星球矿业集团的双职工，李令月主要在地球上从事一些辅助性工作，不用像秦帆那样得经常往月球和火星上跑。
原来在工作上，他们还有不少接触和交流。但国家为了鼓励生育，多年来一再延长孕产假天数，到现在直接规定自怀孕之日起就可以选择开始休假，产后还有一整年的哺乳假期，前前后后加起来差不多两年时间不用上班。
假期期间，原雇佣单位必须保留工作岗位，由国家按照原单位工资水平按月给发放工资。在此基础上，国家还每月发放一笔不小的育儿金，一直到小孩满七岁为止。
在这样重大政策的持续刺激下，生育率确实出现了一定的回升，但却回不到那个生育黄金年代。
“那我先去洗澡了，马上就可以。”秦帆接过衣服，往沐浴室走去。过了大概十分钟，他湿润着头发走回到客厅，看到李令月正坐在沙发上，“还没有睡啊？”
“不急，等你一起，先把头发吹干吧。”李令月忍不住问道，“登陆哈雷彗星的计划定了吗？”
“董事会通过了，还在等国资委批复。”秦帆一边吹头发一边回答。双离子电吹风是完全静音的，并不影响他们聊天。
“按以往的经验，那基本就定了，国资委一般不干预企业的具体经营。我给你倒杯龙井吧。”李令月按下手中遥控器。
过了三分钟左右，一个人形机器人端着一杯热腾腾的龙井茶，走到秦帆的面前，轻声细语说：“主人，请喝茶。”
秦帆端过机器人手上的龙井茶喝了一口，坐到沙发上说：“这也不一定，这次跟以往不一样，这个项目的风险还是很高，万一失败了，造成的不良影响，国家也不得不考虑。”
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在睡前喝一杯龙井茶。
“你是说登陆哈雷彗星失败？”李令月问道。
“嗯，目前看来，这不是一项十拿九稳的任务。不要看现在登月、登火星的技术多么成熟，登陆哈雷彗星要难得多，有很多不确定性因素。”秦帆点点头。说完，他才后悔自己把话题聊错方向了，这样下去，李令月怎么可能答应让他去呢？
他立马转变话锋，循循善诱说：“但话说回来，这次的任务十分重要。不不不，是万分重要。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成功了，就可以有效解决铼矿短缺问题，为国家的航空航天事业奠定牢固的基础。还不仅仅如此，集团的外星采矿业务发展也将进入快车道，可以说是一举两得。你说是不是特别重要，特别有意义？”
“那倒是，我读大一的时候，就知道铼的重要性。那时，有一位穿着长大衣、很酷又风趣的女老师，教化学的，当时男同学都爱慕死了。她说，第七十五位元素叫铼，化学符号Re，它有什么特性呢？记住两个最，一个是最稳定的重金属之一，不是花心大萝卜，跟谁都能来一场化学反应，极难被生物降解；一个是最稀有的元素之一，像这么绝缘的金属，能不稀有吗？”李令月说完哈哈笑起来。
她跟秦帆不同，秦帆是矿物资源工程博士，她则是材料科学与工程博士。被秦帆勾起了美好的大学记忆，她似乎已经陷入了秦帆的“圈套”。
“好风趣的女老师。”秦帆脸带笑容，“我差点都忘了你是材料科学的优秀博士。所以，铼的重要性就不用我重复了。但你可能还不了解我国的铼矿有多稀奇，纯铼矿对国家意味着什么，那就像你老师说的又帅又专情的男子一样稀缺。全世界的铼绝大部分只能从辉钼矿和铜精矿中提炼出来，你是知道的，含量低到可怜。到目前为止，全世界只有一处纯铼矿，在俄罗斯的南千岛群岛的伊图鲁普岛上。我国铼资源的保有储量只有二百三十七吨，还都只能从辉钼矿和铜精矿中提炼出来，还不够这一个纯铼矿的储量，而且提炼成本是它的几十倍，甚至上百倍。”
“我知道铼矿稀有，没想到会这么稀缺啊！”李令月常年跟各种金属材料打交道，但与铼矿的接触并不多，因为铼矿不仅在地球上含量少，在月球上也还没有发现。
秦帆点点头，“这也是集团在探知火星上存在纯铼矿后，不惜代价进行深度勘探的原因。为了在火星上找到纯铼矿，据我所知，集团不仅花费了几十亿，还牺牲了两名技术骨干。”
“上个月，你们所那个老刘，是不是就是去火星找铼矿的？”李令月突然想起了集团内网里报道追悼会的事。
“嗯，就是跟我同一批到达火星的。在探明两个最有可能的地点后，我带着一组前往奥林匹斯火山，他带着另一组去了水手峡谷，结果遭遇了大风暴。他为了救组里的人，被大风暴卷走了，到现在连身体都还没有找到，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当时分别的时候，他还跟我们开玩笑，说要是谁找到了，谁就请喝酒，不醉不休。”秦帆忍不住眼睛泛了红。
李令月依偎在秦帆的手臂上，“你那两瓶二十年的茅台，拿去祭拜他了，是吧？”
“嗯，你发现了。我本来打算要是找到了铼矿，不管是谁找到了，就拿出来喝掉，好好开心一下。只是，再也不能跟他喝酒了，他酒量那么好，希望他在天上能有一群不醉不休的酒友。”秦帆声音哽咽说。
“他家里还有谁吗？”李令月问，把头靠在秦帆的肩上。
“他比我只长了三岁，家里有两个娃，大的是儿子，小的是女儿，小的两岁半左右，特别喜欢笑，特别可爱。没想到他那么高大壮硕，小孩子长得奶生生的。”秦帆用手搂住李令月，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可能跟他老婆长得像吧。他喝了酒后，总是说好在他两个娃，特别是女娃，长得像她妈，漂亮。”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见过她们。有一次集团幼儿园组织活动，有一个小女孩，奶生生的，但不怯生。她说她叫刘溢彩，她爸叫刘极顶，也是在勘探所工作，她跟我们家儿子是同班同学。她爸每次都没有空，这次去火星了，所以没有来参加。”李令月记起了幼儿园组织春游的事。
“就是他，刘极顶。”秦帆点点头。
“那下次我们家儿子生日的时候，邀请他家小孩一起过来玩吧。小孩子没有爸爸，真的好可怜。女儿最喜欢跟爸爸玩了。”李令月摸着肚子说，“你猜我肚子里是儿子，还是女儿呢？”
“你想知道吗？我马上去拿检测器。”秦帆说着，就要站起身。
李令月阻止了他，“不不不，虽然我很想知道，但还是留着惊喜到最后一刻吧，就像你们找矿一样。要是果真生一个女儿，你说多幸福啊！”
“那我得买几瓶茅台存起来，满周岁的时候好好喝一喝，不醉不休。”秦帆当然也想生一个女儿，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
秦帆忍不住问：“你那么喜欢小女孩。国家已经同意生二胎的话，可以自主选择小孩性别，为啥还要自然选择呢？”
李令月笑得很迷人，举起手中的遥控器，说：“这就像我用不惯语音控制系统，或者更先进的脑电波控制系统，就是喜欢这种遥控器，有质感，就像你的肩膀一样可靠。”
“现代基因选择技术已经很可靠了，经过这么多年，完全证实对小孩没有任何一点不良后果。”秦帆疑惑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还是更加喜欢传统。就像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大乐意结婚，更不愿意生小孩，我不就早早就跟你结了婚，还生了小孩吗？”李令月笑容灿烂起来。
“哦，是这个意思啊。那倒是。可能每个人的生活理念不同，可能我们都喜欢小孩吧。现在你和孩子要是不在家里，回来的时候家里空荡荡的，我都不习惯。”秦帆说。
聊天似乎没有按照秦帆的预想进行，这让他始终开不了口，跟李令月说他打算登陆哈雷彗星的事。
“快十二点了，睡了吧。”他看了一眼电子手表，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还是先结束谈话。
李令月有些意犹未尽，“每次跟你聊天，时间过得真快。赶紧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不像我什么时候起来都可以。”
两个人躺下后，又窃窃私语了一小段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