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州,祖道。
小酒肆旁,一面旌旗迎风飘扬,“醉仙酿”三个大字辉映其间。
酒肆比较清静,只有零零散散三两位客人。然而,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却有一个和此情此景格格不入的人物。
那是一个乞丐模样的年轻人,此时,蓬头垢面的他正趴在桌上,失神地盯着一只玻璃杯。
他已经保持这个状态很长时间了。
旁人对此见怪不怪,对于这些常客来说,他们早已习惯某个窝在角落里发呆的家伙。
或许,旁观者只觉得他似傻子一般瞅着一只玻璃杯,殊不知他本人却透过那层透明的材质看到另一番景象。
那是一个钢筋混凝土浇筑成的世界,街道上形形色色的车辆川流不息,巨大的波音飞机从空中呼啸而过,各种舰艇停泊在忙碌的港口……
最后,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张绝美的容颜。不过,那副面容,那道身影,不断远离,不断坠落,直到坠入无尽的黑暗。
突然,焦距恢复,眼前的一切烟消云散。
他仰起头,静静的看着青衣伙计,以及对方手里的玻璃杯。
只有此刻,你才能发现,这乞丐邋遢的外表下竟藏着一张俊美的脸。
青衣伙计被盯的很不自在,凭什么你一个乞丐敢用这样的目光看我?凭什么你一个乞丐生着一副好皮囊?
伙计越想越气恼,愤愤喝道:“臭要饭的,还不滚去干活,谁让你闲着的!”
几位客官瞥见这一幕,并未有任何劝阻的举动,反倒颇有兴致的充当看客。
年轻乞丐深深看了伙计一眼,拾起抹布,默默擦起了已经擦过三遍的桌子。
“哟呵,臭乞丐涨脾气了,还敢瞪我,让你当初吃霸王餐,活该给我们白干三年……”
青衣伙计跟在后面喋喋不休,前方那道身影却只管干活,对这些话置若罔闻。
酒肆伙计,说起来也是社会的底层人物,正如这名青衣伙计,只有欺负更低等的乞丐,才能让他产生一丝优越感。
伙计仍在不停训斥年轻乞丐,这时,酒肆外传来一阵马匹嘶鸣声,年轻乞丐停下手中的动作,眯眼朝门口望去。
远远的可以看见大队人马停驻在外面,几名军士昂首阔步的走来,嘴里还骂骂咧咧道:“不过一个破酒肆,还称什么醉仙酿。”
青衣伙计见到军士,立马换了一副嘴脸,笑着迎上去:“几位军爷,这边请。”
领头的将军命令道:“把其他人赶出去,今日我等包场了。”
伙计看了看店里的几位常客,有些为难:“这……”
“怎么?难道各位还想让本将军请不成?”面相粗犷的将军环视四周,厉声喝道。
“樊将军,行军之时不得扰民。”
正当将军意图以声威胁迫时,一阵悦耳的女子声音传出,恍若空谷幽兰。
听见这般美妙的声音,在场众人明显一愣,循声望去,却只能见到一辆马车,可惜眼睛无法看穿那层车帘,脑中种种对于女子容貌的猜想未能证实。
“属下遵命。”樊姓将军面向马车,抱拳应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滚去给几位爷准备酒菜。”伙计又开始驱使年轻乞丐。
樊将军和几个军官瞧见这个乞丐打扮的下人,眉头微皱。
青衣伙计捕捉到这一点,忙对年轻乞丐喊道:“算了,我来招待几位军爷,你滚去后厨帮忙,别脏了军爷的眼睛。”
年轻乞丐低头经过,樊将军似有所感,面色古怪的注视着那道背影。
“应该是错觉吧。”樊将军摇了摇头,嘴中说着莫名的话。
约莫一刻钟过后,几样酒菜陆续上桌了,樊将军看了看面前的酒菜,又指向外面的马车,示意下属给车里那位送些饭菜。
一名军官点了点头,起身端起部分饭菜朝外走去,但是,他前脚刚踏出,整个人随即定在原地。
众人不解,刚准备上前询问,却见那名军官忽然仰面倒下,一支利箭贯穿了他的喉咙。
樊将军猛的瞪大眼睛,惊喊道:“敌袭!快,保护公主殿下!”
危机时刻,他再也顾不上隐瞒公主的身份,慌忙集结所有人抵御刺客。
酒肆外,乱作一团。
无数箭矢自两边的山林激射而出,临时驻扎的将士被打的措手不及,成片倒下。
几轮箭雨过后,数百个劲装大汉疾奔而来,钢刀之下,人命比草贱,周围的将士迅速减员。
樊将军目眦欲裂,来者竟然是死士,只有死士才有如此惊人的爆发力,连久经沙场的老兵都不是敌手。
数百名死士,绝非一般家族能够培养的起,如此大手笔,到底来自哪方势力?此行绝对保密,公主的行踪又是如何暴露的?
此时,哪怕樊将军有万般疑问缭绕在心头,也不得不先顾好眼前。
可是,当前敌我实力一目了然,想破局谈何容易,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樊将军盯着势如破竹的死士,沉声道:“秦离,本将军命你领一队精兵护全公主殿下,其他人随本将军杀敌开路。”
“末将领命!”
秦离来到马车前,解释道:“殿下,当前形势不容乐观,请殿下移驾。”
在众将士的恭候下,一位宫装少女撩开车帘,倾世容颜乍现,一行人目瞪口呆,即便早有准备,他们仍然再次被她沉鱼落雁般的美貌折服。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这大概是在场所有人心中所想。
公主的惊鸿一现不止被场间将士看到,千疮百孔的酒肆里,那位年轻的乞丐透过破窗,痴痴凝视着那道身影。
宛如灰暗的世界突然闯进一道光,这一刻,他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只剩下唯一的那道身影。
“云墨,是你吧?”他喃喃道。
他的眼眶发红,身体微微颤抖,忽的想到一句话。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上一世的遗憾,就让我用这一世来弥补吧,年轻乞丐再也不像先前那般死气沉沉,蓬头散发之下,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云墨,等我。”
他霍然起身,猛的拔出墙壁上一支颤动的箭羽,直直朝那片战场走去。
“臭乞丐,你疯了!你这是找死!”蜷缩在桌底的青衣伙计惊叫起来。
然而,年轻的乞丐坚定的朝她走去,或者说,朝着那道光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