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寒带着容绫回到东灵岛时,容绫还处于昏迷状态。他将她安置在一间客房,并派了一个细心的婢女来照顾她。此外,岳寒还特意让人给容绫做了一身美丽的红衣,她还未醒来时,就已让人给她穿上了。随后,他便一直守在她的床边。岳寒看着睡梦中的容绫,眼神平静如水。他这些年来,一直活得战战兢兢,无时无刻不是如履薄冰。此刻,他的内心却无比宁静,仿佛自己所受的苦难,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安宁。他看着容绫红色的衣裳,嘴角露出浅浅笑意。他曾经幻想过娶她,幻想过她身着嫁衣的样子。这一刻,他在心里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新娘。不知不觉,天快亮了。岳寒见容绫还未醒来,不禁有些担忧。他摸了摸她的额头,感受到些许灼热,心想她定是因为淋了雨,身体受凉了。于是,他亲自去药房给她煎药,只留下婢女照顾她。
过了一会儿,容绫突然醒了。她看着陌生的环境,又看了看正在床边打瞌睡的婢女,心里疑惑不已,这是哪里呢?她坐直身躯,扫视着屋内的陈设,心里感到一阵茫然。这时,那婢女也醒了。她连忙站起身来,欢喜地说:“容姑娘,你醒了。”
容绫掀开被子,坐在床沿,问道:“你是谁?这是哪里?”
“我是容姑娘的侍女——英儿。这里是东灵岛。”婢女恭恭敬敬地说。
容绫想起昏迷之前的经历,一下子明白了,是岳寒将自己带回来的。她忙问:“我昏迷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英儿回道:“回到这里后,你昏迷了一个时辰。现在天快亮了。”
容绫目光一沉,心想自己昏迷了这么久,只怕倭寇已经到卧龙岛了。也不知道姐妹们怎么样了,自己无论如何都得尽快回去。想到这里,她赶紧穿了鞋子,准备出门。
英儿从桌子上端来一碗姜汤,关切地说:“姑娘,你受了凉,喝点姜汤暖暖身。”
容绫道了一声“多谢”,继而接过姜汤,将其一饮而尽。热热的汤汁顺着喉咙流下,她感觉舒服多了。容绫将碗还给英儿,径直往外走去。英儿把碗放在桌上,连忙追上去问道:“容姑娘,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家。”容绫说。
“岛主有令,要我照顾好姑娘。”英儿张开双臂,挡在她面前。
“你已经把我照顾得很好了。”容绫说,“如果岳寒问起来,你就说是我自己执意要走的。”
“没有岛主的命令,即使天塌下来,我也不能让你走。”英儿说道。
容绫绕开英儿,快步往院门走去。“容姑娘留步!”英儿再次追了上来。
容绫刚走到门口,碰巧遇见来看望她的岳寒。岳寒见到容绫,欣喜地说:“阿绫,你总算醒了!”
英儿看着岳寒,为难地说:“岛主,容姑娘她……”
岳寒见容绫一脸焦急的样子,顿时明白了一切。他对英儿挥了挥手,说道:“没事的,你下去吧。”
英儿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岳寒走近容绫,关切地说:“阿绫,你身体虚弱,需要安心静养。药房里正熬着你的药,我一会儿让人送过来。”
容绫冷冷地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的身体并无大碍,不需要喝药。”
“阿绫,那你回房休息吧。”
“我要回卧龙岛。”
“等你的身体康复了,再回去也不迟。到时候,我会亲自送你回去。”
“等我康复,只怕卧龙岛已经没了。”
“你单枪匹马地回去,难道就能阻止倭寇吗?”
“我阻止不了倭寇,但至少我可以和卧龙岛同生共死。”
“你太傻了。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卧龙岛没了,我可以把东灵岛送给你。可是你若没了,即使有千百个卧龙岛,也毫无意义。”
“我的想法正好与你相反。卧龙岛没了,我活着便没有了意义。即使送我千百个东灵岛,我也不要,因为我只想守住我的家。”
“你到底怎样才肯留下?”
“我不可能留下。”
“为什么?”
“从你害死月瑶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不可能留在东灵岛。若非你救了我的命,我一定会杀了你,为月瑶报仇。”
“我没有害死韩月瑶。”
“你休想骗我!月瑶是在我怀里死去的。她临终前亲口告诉我,是你派人去追杀她的。若不是你要加害她,她为什么会离开东灵岛?”
“我只是让人把她接回来,根本就没有想要杀她。我如果想杀她,又怎么会如今才动手?”
“不管你有没有杀她的心,总之你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
“韩月瑶曾经背叛卧龙岛,又加害你师父。她那样对你们,你何必这么在意她?”
“月瑶曾经确实犯过错,我也怨恨过她。可我们之间有那么多年的姐妹之情,即使我们有过嫌隙,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她!”
岳寒心里惭愧,顿时哑口无言。他沉默片刻,自责地说:“因为我的过失,月瑶死了,我也很难过。阿绫,你会原谅我的。”
容绫看着岳寒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永远都无法原谅你。”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岳寒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眼眶渐渐湿润了。
容绫来到港口,遭到了值守人员的阻拦。其中一人说道:“姑娘请留步。没有岛主的命令,谁也不能擅自离开东灵岛。”
“我不是东灵岛的人。”容绫回道。
“我知道,但是我们只听从岛主的命令,希望姑娘不要为难我们。”
“你们若是不让开,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放她走。”这时,身后传来岳寒的声音。听了这话,那几个人纷纷退到两边,给容绫让出路来。
容绫转身一看,只见岳寒正默默地望着自己。他看着容绫,温和地说:“是我把你带来的,理应由我把你送出去。”
“你要送我出去?”容绫不解地看着他。
岳寒微微一笑,点头道:“我会把你送回卧龙岛。”
“那倒不必,你只要给我一条小船即可。”
“就让我,最后一次与你同船而渡吧。”
容绫看着岳寒,心想如果他送自己回去,确实能够更早地回到卧龙岛。她权衡再三,最终点点头,说道:“那就多谢了。”
接下来,岳寒将容绫带到了一条福船上。福船甚是华丽,船舱里面各种家当俱全,如同富贵人家的厅堂一般。容绫一进船舱,便来到窗前坐下,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岳寒在桌前静静地坐着,眼神平静如水。福船开始前进,由于海上有风浪,船轻轻地摇晃着,像是在摇篮里一般。桌子上摆着一套酒具,岳寒倒了一杯酒,饮了一口,说道:“如果韩月瑶没有死,你会和我做朋友吗?”
容绫头也不回地说:“在仁义山庄那天,你和殷无蕙联起手来,差点置我于死地。就算月瑶还活着,我想我们也做不了朋友。”
岳寒皱起眉头,回道:“那天我是去救你的,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想带你走,是为了救你啊。”
“可殷无蕙不是这样想的。”容绫转过头来看着他,口吻十分冰冷。“你俩是一伙的,这你无法否认吧?如今,你的同伙又串通倭寇,去侵犯卧龙岛。你让我怎么和你做朋友?”
“我和殷无蕙,已经彻底决裂了。”
“你们是否决裂,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和她做了太多伤害卧龙岛的事,我没有资格替死去的师姐妹原谅你。”
听了这话,岳寒顿时感到心灰意冷。他知道,无论自己付出再多,也无法取得她的原谅了。他喝了一口酒,眼眶渐渐红了。容绫见他一直在喝酒,便转过身,继续望着窗外的海水。
岳寒放下酒杯,呆呆地望着容绫,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与她相识的时候。他眼中的容绫,渐渐变成了八九岁的小女孩,她把自己的饭菜扒进他的碗里,又从船夫那里讨来清水,一口一口地喂给他喝。想到这些,岳寒的眼泪流了下来。他伸手擦去眼泪,自嘲似的笑了笑,说道:“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时的你,是那么地温柔、可爱、善良。”
“十年前,那太遥远,我已经不记得了。”容绫的声音轻轻的,像是从海上飘来的一般。曾经与岳寒初识的往事,她自然是记得的,可是她宁愿忘记,并希望他也忘记。容绫虽然恨他害死了月瑶,可是看到他如此落寞的样子,她的心里也不好受。更何况那个让他如此落寞的人,是自己。她深知岳寒对自己的感情已经成为了一种执念,既然无法接受他,那便不能给他任何希望,否则只会让他越陷越深。
“可是我记得。”岳寒说,“那时候我病了,船上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管我。只有你,把自己的饭菜分给我,喂我喝水,像照顾家人似的照顾我。”
容绫平静地说:“那时候,我们都只是孩童。我关心你,只是出于一颗良心。换成别人,我也会这么做的。”
岳寒露出一丝苦笑,说道:“那时候,我对你也只有感恩的心,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不是再次遇见你,也许我记得的就永远只是一个恩人。可是偏偏长大之后,我们又重逢。在茫茫海上经历生离死别,你我都能活下来,这本就是奇迹,能够再次相遇,这难道不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吗?”
“这只是巧合罢了。”
“你总有各种合理的说辞。”
“岳寒,我曾经帮过你,你如今救了我的命,我们之间从此互不相欠了。”
“救你,是我心甘情愿的。哪怕牺牲自己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岳寒,你太固执了。”
“你难道就不固执吗?”
容绫不想再与他争辩,于是闭上双眼,静静地靠在椅背上。岳寒见她如此冷漠,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沉进了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