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只是当时你不曾往那边去想,回过头来再看就会发现其实早有端倪。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回想着那两年在王宫里的点点滴滴,没有一刻忘怀。我觉得,在殿下到菲尔伦国之前,他们就已经有了苟且之事。”织墨的语气平静得像是乡间农妇嘴里鸡毛蒜皮的小事,然而话语里的内容却足以掀起一场惊天风暴。
贵族之间这些风流韵事原属平常,但涉及到两国联姻和南部联盟稳定大局则是另一回事,更别说因此而衍生出一起谋杀王子的罪案。
“‘我觉得’没有任何意义,空口白牙不可论罪。”云铁沉声到。
“哼”,织墨冷声道:“不能定罪,还是你不愿相信?已经过去二十九年零九个月了,你想要怎样的证据?当年的所有痕迹早就被抹除得干干净净。”
云铁知道对方说的不错,回到王宫这三年多,他曾细细地查过。但二十六年的时间太长了,当年宫里的侍卫和宫女几乎都已经渺无踪影,而且这样的事那些侍卫和宫女肯定也不会知情,连海勒姆那里他也在反复试探后确定当年的宫廷总管是真的一无所知。
就连阿尔瓦尼爵士的死,他也没能从枢机大臣那里查清楚。这位年青贵族在王子殿下薨逝两个多月后死于一次狩猎意外,因为和王子殿下的死亡时间节点太接近,他把这件接连发生的意外也列入了疑问点而做过调查,而且该事件确实存在不少值得推敲的地方,但同样因为时间久远没能找到有意义的线索。现在按照织墨的说法,那无疑是一次用来灭口的谋杀。
“我实在不能想象女王陛下会做出这样的事。”
织墨冷哼了一声道:“阿尔瓦尼爵士当然不是她杀的,她可舍不得。当年我回到王都的时候,可是打听到那一场导致意外的狩猎是由博纳迦王陛下召集的,而且只邀约了王室近亲,没有任何臣属,连王上最信重的几位也没有,在我印象中,这样纯粹的王室成员狩猎活动并不多见。”
她的意思很明白,是博纳迦王为了掩饰女儿的不当和罪恶杀死了女儿的情夫、自己的亲侄儿!
“那么,现在小王子人在那里?”久久没有开口的剑问到。
“小王子?哦,我不知道。”织墨显然对这样的称谓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你不知道?”
“珞儿八岁那年我曾带他回过一次上都,我原希望能让他认祖归宗回到东古王室,这样可以受更好的教育,将来或许还有机会能为殿下复仇。然而神的旨意显然并非如此,我们回到上都却正赶上了‘长春园之变’,整个上都都封禁了。几天后开禁我终于进了城,却听说新王登基,忠于旧王室的文臣武将死的死抓的抓,就连李焰王也被下了狱。无奈之下我只好返回了古拉哲,但我没想到的是一年后来了两个人,自称是东古旧朝大丞宰的人,为了保全王家血脉要接走珞儿。”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珞儿的身份,又怎么找到了我们。那两个人虽然看起来彬彬有礼,但我知道他们不是我可以拒绝的,而且我也知道珞儿若一直跟着我,最终只能沦为地地道道的小镇渔夫,毫无前途可言。”
古拉哲是菲尔伦国东南部一个靠海的小镇,距离菲尔伦王都很远,算是靠近东古国的一个小镇。剑安排的人就是从这里最终找到织墨的,看来当年她没有一直居住在叫格恩的小镇。
“之后你再也没有见到过……你的儿子?”
看着她有些木然的微微摇头,云铁能想象这二十年她有多不容易,一个人时时刻刻被悔恨、孤独、思念折磨着,恐怕她的眼睛失明也和这些有关。
剑站起身来,皱着眉头踱了几步又问道:“那,你可有什么方法可以辨认出小王子吗?”
“你想做什么?”织墨一直冰冷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情绪。
“他不仅是你的儿子,还是殿下唯一的子嗣,更是长乐峰李氏主宗唯一活着……你放心让他一直跟着一些你根本不了解的人?想来那些人的目的无外乎借他的名号做一些事,我想你也明白,不论他们做不做得成,你儿子的结局都……”
“你不必说了,已经二十年了,恐怕面对面我也认不出他了。”
织墨的话未必是真,但意思很明显。
沉默了一会儿,剑打开了门,对守在门外的短发道:“送她去白柳庄。”
短发闻言举步想要进屋,却发现剑立在门口没动,自己没法进去,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
片刻后剑侧开了身子,轻声道:“照顾好她。”
短发抬眼看了一眼低着眼帘的黑头巾,她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头领这个样子。
静静目送短发带着织墨离开,云铁莫名的感觉一向桀骜不驯、意志坚定的剑第一次显得有点孤独。
“白柳庄是什么地方?”云铁走到桌子边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一个没人知道的小庄园,我的地方。”
“三十年了,你还没放下吗?”云铁知道当年的一些旧事,不免有些感慨。
深吸了一口气,剑转过身来,自嘲地笑了笑,道:“什么放得下放不下,说得好像我和她有什么似的。我只是想送她去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她这辈子已经活得够苦了。”
一步一步走到桌子边,在云铁对面的木凳上坐下,将左腿长长地伸直,剑道:“你知道断了一条腿最麻烦的是什么?站久了会疼,走久了也疼,总是想找个地方坐下来,时间长了便哪里都不想去了。”
“你,想去找殿下的孩子?”
“总不能让殿下的血脉就这样被那些不知底细的人这么操控着。”
“算起来,那孩子已经二十好几快三十岁了,应该不是别人可以轻易把控的。而且从母亲身边离开已经二十年了,他是不是活着都不清楚,你这样无异于大海捞针,再说了,就算你找到他他又怎么可能相信素未谋面的你?”
“事在人为,这么多年了,咱们不也终于查清了殿下的死因。”
“你相信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