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妇人一出手，不需任百川交代，叶裳和华纤纤便已向后退去。
从远处看，从中年妇人迫近，到蓝袍老者欺身而上，再到一剑刺入，只发生在一瞬间。
华纤纤脱口道：“这阉人竟如此生猛……”
叶裳点头道：“他身上那软甲恐怕是也件宝物，倒是小看他了，这般出手，不光是对软甲有信心，还把背门都交给任百川了。”他在客栈中见识过中年妇人断魂针的厉害，见她出手的威势远超客栈之时，便知蓝袍老者已与任百川斗得大耗元气，这一击虽然看上去轻描淡写，却已有赌的成分。
“任百川？呃，这个登徒子，不对，浮浪子原来叫任百川么……”
叶裳正要答话，却见中年男子虽惊不乱，流星锤已急袭任百川的面门。
任百川挥剑横挑，剑击在锤上，锤顺势荡开去，旋即又几度回转，直接缠住了剑。
任百川冷哼一声，正要发力，却听轻微的破空之声从雨中传来。
他骤然一顿，身形一侧，堪堪避过袭来的暗器。
握剑之手感到一阵拉扯之力传来，随之又是“嗤嗤嗤”的破空之声，来势既快且急，如群蛇吐信，与先前那一击截然不同。
华纤纤大骇，惊叫道：“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任百川身上的剑意轰然爆发，流星锤上的锁链怦然而断，在身前拉起一片剑幕。
暗器打在剑幕上，并未反弹回去，竟似被吞没、搅碎，顺着雨水而去，不见踪迹。
几乎与此同时，中年男子厉喝一声，一道白练破空袭去，带起一条水线。如果说之前的暗器是群蛇，那这白练便是被激怒的蛇王，露出毒牙向任百川直扑而去。
“咣”地一阵金铁交击之声，剑幕左右晃荡，仿佛湖面漾出层层波纹，很快又恢复平静。另一个流星锤落到了地上，仍在兀自旋转。
中年男子一下子面色惨白。
这是他的杀招“流星赶月”，前锤加锁链牵制对方的武器，后锤一击必杀，屡试不爽。结果这一次，前锤那百炼精钢打造的锁链被一剑挣断，后锤连剑幕都突破不了。
他虽然知道任百川很厉害，却没想到他还有这般余力。待那剑幕转守为攻，恐怕自己的性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中年男子一声尖啸，毫不犹豫地抽身急退。
这是他们的撤退信号。他已无暇去看中年妇人的情况，作为一个杀手，首先是要保住自己的命。
他一后退，剑幕便迅速收敛，化作一条线，夹带着森森寒意，直射而来。
中年男子脚下不停，双手急挥，甩出一蓬绿盈盈的雾气，这雾气竟能不受雨势的影响，凝空不散。
还未待他心神稍定，只见那剑锋触到雾气，雾气如同遇到骄阳一般，直接蒸腾退散，剑势丝毫不停，继续向中年男子攻去。
中年男子大骇，他已手段尽出，竟无法阻那剑势分毫。
他只能强提一口气，在退势中强行扭转身体。
紧接着是右肩一阵剧痛，剑气已经入体。
在这一瞬间，中年男子竟然产生了多年来未曾有的，死亡的恐惧。
他开始懊悔：既然目标是那太监柳泉，就不应该招惹这些不相干的人。想着借刀杀人，结果刀不是那么好借的，人还在，刀也未折，反过来被杀的竟是自己。
任百川正要补上一剑，忽听华纤纤一声尖叫。他想起那蓝袍老者，也就是太监柳泉说要抓活的，便收住了剑势，回头望去。
只见华纤纤和叶裳一脸惊惧地望着东南方。
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中年妇人已斜倒在地上，雨水打得她罗裳尽湿，却难以动分毫，显然是已被柳泉制住。
但柳泉身体僵硬地站着，背对着任百川。
仔细看时，一只手从他的身体穿出，竟是穿透那刀剑不入的护甲，直接从前胸穿到后背。
那枯瘦的手中握着一颗心脏，隔着雨幕，竟还能看出还在微微跳动。
手缓缓地抽了回去，柳泉的身体没了支撑，软倒在地上，露出了身前的人影。
一个枯瘦老僧，依旧披着赭红的袈裟，白眉下垂，双目微闭，收回的手一转一甩，那颗心脏已然不见，甚至手上都不带一丝血迹，仿佛这里发生的事都与他无关。
一直在下的急雨，自老僧出现后忽然减小，一会儿便转为绵绵春雨，如泣如诉。
雨打下来，老僧的袈裟不湿分毫，头上脸上也没有一滴雨珠，叶裳等人却感到了透体的寒意。
叶裳一字一顿道：“妙谛禅师。”
之前华耀阳跟他提起过这个老僧的身份，正是禅宗现存的三名大僧正之一，不想出手竟是如此狠辣。
任百川一脸凝重，和明珠楼那次不同，这次虽然隔着老远，妙谛禅师却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压力。他也顾不上中年男人，持剑全神戒备。
妙谛禅师看了叶裳一眼，缓步走到中年妇人的身侧，隔空解了她的穴道。
中年妇人面有愧色，她小腹的伤口仍在流血，也不言语，直接挣扎着起来，一闪身，隐入了客栈。
妙谛禅师转而向任百川走去，看似脚步轻缓，却在一瞬间到了三丈之内。
他停下脚步，微闭的双目缓缓睁开，看着任百川道：“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一瞬间，任百川的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全身的汗毛一根根地竖了起来。
他感到了危险，前所未有的危险。
“相见便是有缘，何况第二次见。”妙谛禅师接着道：“那位老施主已叫破了我的身份，我却还不知道小施主贵姓。”
任百川紧紧地盯着妙谛禅师，他感受到了一种宛如实物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压过来，直接压住了他的神魂，虽然下着雨，但他明显感受到身体开始冒出冷汗。雨水混着额头上的汗水，顺着眉间鼻梁滑下，汇到下颚，滴落下去。
任百川深吸一口气，道：“姓任。”
“哦？”妙谛禅师看着任百川手中的剑，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古怪：“从西北来？”
“从西北来。”
“阿弥陀佛。”妙谛禅师宣了一声佛号，又道：“如此，我给任施主一个选择。”
任百川道：“大师请讲。”
“若任施主能指天发誓，今日未曾见过老衲，老衲便再放过施主一次。否则，老衲只好送施主去西天极乐了。”
说到西天极乐时，妙谛禅师又跨前一步。
任百川感到压力骤然增大，竟连持剑的手，也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他这才发现，他和妙谛禅师的差距，远比之前想象的要大。
正要答话，忽听一阵天籁般的声音道：“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大和尚也算是得道高僧，怎么逼着人说谎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