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老夫人将《乐经》翻至第七页,对于身旁三人的一举一动,她自然是尽收眼底,不过并未放在心上。
此刻,她满心都在宝贝孙子邹锦程身上,只要锦程喜欢就好。
她之所以让一家人都来听课,一来是今日瞧着锦程对《乐经》这般痴迷,自己心里高兴,也想和大家一同分享这份喜悦;
二来,邹家未来的希望,她暗暗寄托在了邹锦程身上,往后难免会对锦程多些疼爱。
她担心其余孙子会因此觉得被忽视,进而胡思乱想,便想借这个机会,让大家一起感受这份书香氛围,增进彼此间的情感。
董老夫人瞧了瞧邹锦程脸上那灿烂的笑容,接着朗读起来:“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
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
物至知,然后好恶。
“……”
邹锦程的脑海中再次自动翻译出内容,待明白意思后,他忍不住仰天大笑。
其大概翻译为:人刚生下来时,内心是平静的,这是天赋的本性。
受到外界事物的刺激后,内心开始活动,这是本性产生的欲望。
外界事物到来,人有了感知,进而产生喜好和厌恶之情。
如果内心的好恶没有节制,又不断受到外界的诱惑,而不能自我反省,那么天理就会泯灭。
外界事物对人的影响是无穷无尽的,要是人的好恶没有节制,那么人就会随着外界事物而改变,被物质所同化。
所谓人被物质同化,就是灭绝天理而放纵人欲。
于是就会产生悖逆欺诈、虚伪奸邪的心思,做出荒淫放纵、犯上作乱的事情。
强者胁迫弱者,人多的欺负人少的,聪明的欺骗愚笨的,勇敢的折磨怯懦的,病人得不到照料,老人、小孩、孤儿、寡妇得不到妥善安置,这就是天下大乱的根源。
所以先王制定礼乐,为人们设立了行为的准则。
披麻戴孝、哀哭吊唁,是用来节制丧事的;
钟鼓齐鸣、手持干戚跳舞,是用来调和安乐的;
婚姻和冠笄之礼,是用来区别男女的;
射礼、乡饮酒礼和宴飨之礼,是用来规范人际交往的。
礼能调节民心,乐能调和民声,政令用来推行礼乐,刑罚用来防范违礼背乐的行为。
礼、乐、刑、政,这四个方面相互通达而不违背,那么王道就完备了。
董老夫人看着宝贝孙子那因欢乐而绽放的笑容,开始耐心地逐句翻译:“人出生时知识很简单,这是天赋的本性……”
邹锦程兴高采烈,内心不住地呐喊:仓圣人……,和脑海翻译的几乎一样。
董老夫人又将《乐经》翻到第八页,刚要开口阅读,不经意间抬头往门外瞧了一眼,隐隐觉得似乎有人进了院内。
不只是董老夫人听到了动静,其余几人也都察觉到院内有响动,当然,正在熟睡的邹锦荣除外。
“好像有人来了?”
邹锦航赶忙站起身说道:“奶奶,是不是九弟、八弟、七弟回来了,我去叫他们过来听课。”话音未落,他便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房间。
董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夸赞道:“大孙子就是机灵。”
邹书默听母亲夸赞儿子,又望了望儿子离去的方向,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瞧了瞧腿上熟睡的邹锦荣,心里直痒痒,恨不得立刻把孩子放到一边,自己也出去透透气。
正听得津津有味的邹锦程,这堂课又一次被打断,他恼羞成怒,在心里暗暗骂道:他大爷的谁呀?
打扰老子听课。凭借他现在灵敏的耳力判断,院内应该只有一个人,并非他的几个哥哥。
很快,邹锦航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一家人都满心疑惑,不禁猜测,这院内到底是谁,竟让他如此开心?
紧接着,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走进屋内。
这少年长相与邹锦航极为相似,俊美绝伦,脸庞如精心雕刻般,五官分明,棱角分明的轮廓更衬得他俊美非凡。
外表看似放荡不羁,可眼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锐利精光,却让人不敢小瞧。
躺在床上的邹锦程歪过头,朝门口望去,不禁脱口而出:“我勒个去”,原来是二哥邹锦枫。他不是应该在尹县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邹锦程心里暗叫不好,只怪自己刚刚没管住嘴,这骂的二哥,可不就等于骂自己嘛!
平日里,邹锦枫对他不冷不热,谈不上讨厌,可就是那种压根没把他当回事儿的态度。
邹锦程知道,邹锦枫在尹县担任文职外官,是个驿丞,负责管理各个驿站,掌管邮传以及迎送过往官员等事务,这职位就相当于邮政局兼招待所的职能。
驿丞的品级为未入流,虽说包吃包住,但没有工资。
不过逢年过节的时候,会发放一些福利,像油、盐、酱、醋、米之类的生活用品 。
董老夫人满脸疑惑,问道:“锦枫,你不是昨天才走嘛,还说三个月以后回来,怎么今天突然就回来了?”
邹锦枫神色漠然地瞥了一眼床上的邹锦程,心里暗自叹了口气,随后看向自己的大哥,脸上渐渐露出开心的笑容,说道:“奶奶,我可能要升官了。”语气中满是得意。
“什么升官?”老太太惊讶不已。
全家人也都震惊万分,初霞说道:“你昨天才来报喜讯,说提升为驿丞,怎么现在又要升级了?”
“是啊,母亲。”
旁边的邹书默一把将儿子邹锦荣抱起来,脸上笑开了花。
升官,意味着就要发财了,原本郁闷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就在这时,董老夫人怒目瞪向儿子邹书默,当官若是只为了发财,那读书还有什么意义?
邹书默赶忙眼神闪躲,假装哄着邹锦荣睡觉,心里懊悔不已,自己真是一时高兴,说漏了嘴。
全家人既惊喜又惊讶,就连邹锦航脸上的阴霾也一扫而空,满脸喜悦地看着二弟。
此时,董老夫人回头看了看邹锦程,又瞧了瞧二孙子邹锦枫,脑海里思绪万千,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自然为二孙子感到高兴,可同时也担心孙子会乐极生悲。
毕竟自己是前朝后裔,当今的大孟皇帝怎么可能轻易让邹家人做上高官?
想要当大官,必须要有足够的智慧,既不能让皇帝反感,又要能壮大邹家,否则下场必定很惨,要么仕途举步维艰,要么就会在某个阶段停滞不前。
董老夫人突然盯着邹锦枫的脸,感觉有些不对劲,问道:“怎么回事儿,锦枫,你好像不太开心?”
邹锦枫看了一眼大哥邹锦航,目光变得严厉起来,说道:“我回到余镇的时候,听到大哥被‘休’……整个余镇都传得沸沸扬扬,所以急忙赶回来核实!”
这话一出口,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邹锦航沉默不语,这件事他确实无能为力。
邹锦枫看着大哥满脸的愁容,劝慰道:“大哥,大丈夫何患无妻?宋家饭馆的工作你就辞了吧,我来举荐你,到县衙谋个差事。”
邹锦航思索再三,点了点头。他也想离开一段时间,出去走走散散心。
邹家人对此都没有异议,包括董老夫人在内,都觉得离开一段时间也好,出去散散心,或许能让邹锦航忘掉这件糟心事。
此时,邹锦枫用淡漠的眼神看向床上的弟弟邹锦程。
邹锦程先天残疾,且有遗传性,陈氏医馆写《休书》的事,整个余镇都传遍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好在邹锦程的视线被董老夫人的身体挡住了。
他正听着大家聊天,突然听到提起《休书》的事情,心想这么简单的问题,他们竟然解决不了。
要是邹锦程看到二哥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心里肯定又要一顿吐槽:……造谣……绝对是造谣……
此时,邹锦航强颜欢笑,试图转移话题:“二弟,升官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一来一回,两天都不到呢。”
大家的注意力瞬间都集中到了邹锦枫身上,一家人都好奇不已,究竟是怎么突然就升官了呢?
邹锦枫神色严肃地说道:“我们余镇,可能要有个大的变动。”
一提到大变动,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后山的土匪。
邹锦航不禁问道:“难道又有土匪了?没听说过啊,不是已经剿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