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怎么了?”
节若见我面色苍白,不由得问了一句。
“没事”,我抬头去寻徽心的踪影,问:“徽心可曾回来了?”
“来了,不过……我瞧着面色不太好。倒是你,你这两日哪里去了?”说着,他凑近压低声音说:“主子都快急死了,你赶紧去报个平安。”
我将受伤的右手藏到袖中,低着头往鞋尖看了一眼,道:“玄颜有异心,他要对南门归镜不利。还有徽心,她先前闯入山庄刺杀南门归镜是因为接了礼音宗的刺杀令。”说罢又补充道:“但她是受人胁迫,并且已经与我保证过不会再对南门归镜不利了。……真假难辨,你和迟鹧还需提防着些。”
闻言,节若淡淡瞧着我,只道:“先去见一见主子,他这两夜屋子里的灯都是亮着,多半是没睡好。”
“不必了”,我从身上取出一个瓶子递给他,说:“劳烦帮我把这个交给徽心,此药可解她体内的毒,服下之后再休养个一年半载也就好了。”
“那你呢?”节若接过瓶子端详片刻。
我道:“先前与你们主子说过,我不能在他身侧逗留太久,现如今……是时候该走了。”
“既是要走总该亲口与主子道个别。”
……
我转过身背对着南门归镜的屋子,默然看向远处没有回答。
“哦对了!”临踏出门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我回身扔出另一个瓶子给他,叮嘱道:“瓶子里的凝露可治迟鹧脸上的伤,每日涂抹三次,虽说没办法完全恢复容貌,但总归是能有所好转的。”
离开之后我径直前往玄颜给的会面之地。途中经见一个卖话本子的人,便问他买了一份。竹卷首页歪歪扭扭写着“俊俏王爷小心肝”七个大字,我一看,甚是满意,正打算继续赶路,却猛的后脊一凉,便下意识抬手去挡。
两臂相遇,身后那人许是没想到我反应如此迅速,便换了另一只手又要来敲我,吓得我急忙又抬手去挡,怒道:“哪里冒出来的小贼!有完没完?!”
听罢,他双肩一耸。“好吧,真是服了你了。看着呆傻,没想到身手还不错?”
“我还有更不错的,要试试吗?”说着,一柄短剑从袖中划出,我踮起脚尖飞身向他戳去。
“诶!等等等等!”他急忙后退。“我只是想把你敲晕,罪不至死啊!”
“什么?”我停下脚步一头雾水。
他挠了挠头,“这个……我是礼音宗的人,听说暮雪山庄庄主已经到天呈域了,故而特意前来接应,可是在客栈没有找到人,然后从掌柜口中得知了你,就追过来啦。”
“找人就找人,敲我做什么?”
“啊……这个嘛,就是觉着有趣,故而一时起了玩心,见谅,见谅。”
闻言,我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只继续匆匆赶路。
“喂,你到哪里去?暮雪山庄的人呢?明天就是爷爷百岁大寿了,南门归镜还赴不赴宴了?诶你说句话啊……”
他跟在身后喋喋不休,我捂着耳朵回身怒道:“我怎么知道,你自己问他去,别跟着我!”
“可是客栈没人,我只找得到你啊。听说南门归镜一直把你带在身侧,你是他什么人?你去不去赴宴?你要是去了他去不去?要不你先和我回礼音宗吧?”
“呃!!!闭嘴!”
我脑袋被吵得嗡嗡作响,只得加快脚步企图甩开他,没想到这人反而越跟越紧。
“你到底要去哪?去找南门归镜吗?”
“……你”,我无奈放开耳朵,说:“我要去找人拼命,你再跟着就得给我陪葬,看到那边那棵树没有?去,那里凉快。”
“这不行”,他快步又跟了上来,说:“请不回南门庄主我是要挨训的。可是现下又找不到他,自然只能跟着你咯。”
……
见他执意,我妥协道:“随你吧”
他一喜,哼起小曲儿一路跟在身后。
快到会面地时,我站在路口左右望了望,他见我停住脚步,便忽然凑到耳旁皮笑肉不笑说一句:“别想着甩开小爷我。”
无奈,我只得任由他跟着一起去见了玄颜。
“东西呢?”
见我现身,玄颜迫不及待开口问。待看清我身后的人时却是一惊。
“楚亭意?!你为何会……?”
“为何会在这?”我身后那少年玩味一笑。“在下奉宗主之命前来接应南门庄主,正巧,听说这里有一出好戏,便过来瞧一瞧,没想到唱戏人居然是玄公子?”
玄颜冷嗤一声:“我的戏可贵着呢,楚小公子怕是付不起这听戏的钱。”
说罢,他侧目问我:“临尽录在哪?”
我将手里的竹册递到他眼前:“这就是,解药呢?”
他抬手示意身后的随从到我手中取临尽录,见状我侧身一退,道:“如此重要的东西,你确定要经旁人之手?”
闻言,他皱眉停顿片刻,而后将那人遣退,自己往我身前走了过来。
“解药!”
见他没有要交出解药意图,我后退两步将“临尽录”收到了身后。
他又一皱眉,这才慢慢拿出一个丹药瓶子来。
接过瓶子的同时我也把手里的“临尽录”递到他手中,紧接着两人心有默契似的各自迅速退了出去。
待我打开那瓶子一瞧,空的!!而他看向手里那本“俊俏王爷小心肝”,面色顿时也阴沉下来。
“玄公子?”我把瓶子随手扔到地上,看着他淡然道:“面色不太好啊,怎么?不喜欢?”
“你敢耍我?!”他眼中浮起杀意。
我指了指地上的空瓶:“彼此彼此。”
话音方落,他身后六名随从已经杀气腾腾将我团团围住。
玄颜从袖中取出一枚红色丹药。“这是真正的解药,把临尽录给我。”
闻言,我扫视周围一眼,道:“临尽录不在我身上,也不在南门归镜身上,但我可以告诉你它真正的下落。”
玄颜神色一动:“说!”言罢却猛然想起我身侧还有个楚亭意,便让随从为我让出一条路,漠然道:“过来。”
我走到他身前示意他俯耳凑近,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慢慢俯下身来。
“临尽录在……这儿!”言语间,一把匕首顺着我的手腕向他腹部刺去。他虽敏捷侧身闪躲,却还是晚了半分,待反应过来之后腹间已然被血染红。而他躲闪之际也回了一掌,我先前本就重伤未愈,他这一掌差不多要了我半条命。
落稳之后,他恶狠狠剜向我,那阴鸷模样与先前那个明朗清澈的玄颜简直判若两人。
而后,一直站在不远处看戏的楚亭意忽然上前扶住了我,眼中仍是戏谑。“玄公子,戏唱的果然不错。”
“楚亭意!!”玄颜面色铁青,怒问:“你究竟什么意思?!”
楚亭意把手搭到我肩上,悠然回他:“玄颜,别装了。南门归镜突然答应赴宴,你怕临尽录落到礼音宗手里,所以才迫不及待提前动手,是也不是?”
玄颜冷嗤:“是又如何?”
楚亭意忽然俯身问我:“诶!做个交易?你把临尽录的下落告诉我,我保你性命?”
我捂着已经撕裂的旧伤抬起另一只手将他推开,漠然回一句:“不劳费心。”又看向玄颜,说:“临尽录是暮雪山庄的东西,不如你与我一同去问问南门归镜给还是不给?”
听见这话,他举起指间的红色丹药:“你就不怕我……?!”
簌!!
话还未尽,他手中那枚红色的东西已被我扔出一颗石子击了个粉碎。
“就凭你也想威胁我?”说罢,我闪身退到一旁的断崖之上一跃而下。
原本以为难得逍遥一世,不料竟然又是如此草草收场。正悲情着,却听见疾风中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待睁眼一看,瞧见南门归镜不知何时竟然也跟着跳了下来!!
一袭玄衣在风中摇曳,他伸出手的那一刹,凡尘万物于我眼中皆失了色,宛如世间再无其他,唯剩眼前那一缕水墨丹青。
他揽住腰将我拽入自己怀中,任凭疾风于耳侧呼啸,没有追问,没有责备,只是将我抱紧,与我一同坠入深渊。
“南门归镜?你怎么会……?”
我正诧异着,却见他抬手握住峭壁上的绿藤,在藤蔓作用下,我们一起悬停在了空中。
“抓紧”,他低语一句。
见我把手放到他肩上抱紧以后,他脚下踩着碎石一跃而起,最终稳稳落回悬崖上方。
地面上,玄颜已经被迟鹧带着杀手逼退到角落摇摇欲坠,而楚亭意仍然站在一旁悠然看戏。见我被归镜救回,他眼中掠过一抹戏谑,笑道:“果然没猜错,只要跟着你就一定能等到南门庄主。”
归镜却没瞧他,只拂了拂我发丝上沾染的落叶,然后吩咐节若:“带她去医馆。”
眼看节若要靠近,我急忙后退躲开几步。“等等!我还有话说!”言罢,我看向归镜,正欲开口,却听他漠然又不容置疑:“我都知道,你先去疗伤。”
见节若又要靠近,我再退几步,又问归镜:“停停停!什么叫‘都知道’?你是说,你一直都知道玄颜有异心,知道他想夺临尽录?”
“嗯”
“那你为何还让他进暮雪山庄,现在也是,为何与他同行来天呈域?”
闻言,他冷着面色看向正一脸难以置信的玄颜。“玄公子费尽心思闯入山庄与我称兄道弟,本庄主又怎可驳了他的好意?”
“你是故意的?!”玄颜怒问。
听见这话,一旁的节若冷嗤道:“否则?凭玄大公子和你身后那些废物,你真以为自己有命踏入山庄?”
“哼”,玄颜侧示意身后的随从们上前,“既然如此,如今就算是彻底撕破脸,没什么可再隐隐藏藏的了,南门归镜,把临尽录交出来!!”
归镜漠然侧目瞧向悠然看戏的楚亭意。“楚小公子,玄家和礼音宗都想要临尽录,你说,本庄主把它给谁更妥当?”
楚亭意淡笑:“东西是庄主的,庄主给谁便是谁。”
归镜漠然:“那如果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临尽录,二位又当如何?”
“什么?!”玄颜和楚亭意同时皱眉。
归镜仍旧淡然,问:“据说楚公子曾经有位兄长,名唤楚亭年?”
“……是又如何?”听见这三个字时楚亭意明显一愣。
“楚亭年,礼音宗掌门楚奉最疼爱的长子,天资聪慧,四岁执剑;九岁锻造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血蚁’,使得礼音宗在暗器领域占得一席之地;十三岁时楚奉遭人刺杀险些丧命,礼音宗内部大乱,同门相残,危急关头也是他凭一己之力将宗门重归稳定。可惜就是如此少年英才,十五岁时下山游历却一去不返,如今二十年过去依旧杳无音信,生死不明。楚公子,我说的这些,可有遗漏?”
“……”,楚亭意眉眼一沉。“南门归镜,你究竟想说什么?”
归镜冷声说:“这世上确实没有什么临尽录,但本庄主也确实知道不少事。你那位兄长,已经死了。”
“什么?!”听见这个消息,楚亭意眼眶竟有些泛红。
归镜漠然瞧向玄颜,而后开口:“二十年前,楚亭年独自下山游历,在城中偶遇了一位铸铁师,两人皆痴迷于暗器研制,于是那人便邀请楚亭年到府中为自己答疑解惑,而后又在对话中得知楚亭年随身带着一张还未绘完的暗器铸造图,那人心中觊觎,便向楚亭年讨要,此事遭到了楚亭年的拒绝,那人便怀恨在心,设计骗楚亭年喝下毒酒逼他写出后半部分。却不想楚亭年宁死不屈,最后竟然咬舌自尽了。”
言罢,看着玄颜越发铁青的面色,他继续道:“当年你爹逼死楚亭年的时候你也在,而且亲眼目睹了一切,所以才会在我即将踏入礼音宗之际沉不住气提前动手抢夺临尽录,可对?”
玄颜面色阴沉:“此事只有我和爹知道,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归镜冷嗤一声:“派人找到当年与你爹一起遇见楚亭年的那位家丁,然后顺藤摸瓜,不算难。”说罢,他抬手示意,节若见状拿出一段青丝剑穗上前递给了楚亭意。
“这是楚大公子身上唯一保留完善的遗物,其尸骨所在之处稍后会告知楚宗主,相信楚宗主自会派人接应。”
“……多谢……”
言毕,楚亭意侧目怒视玄颜。“今日我替兄长报了这仇!务必让玄家血债血偿!!”
他正欲动手,却见远处突然窜出个人影来,我定睛一看,来者竟然是徽心!!二人之间顿时刀光剑影。而我一头迷雾,徽心不是礼音宗的人吗?怎的又来阻碍楚亭意对付玄颜??
瞧见她,归镜却冷嗤一声,似是早有预料,只冷声说一句:“还当是能耍出什么手段来,却也不过如此。”
而远处二人打得有来有回,玄颜也趁机飞身袭来要伤他,却被归镜转身扼住后颈重重砸在了地上。徽心见其有危险,一时间竟也顾不得自己,慌忙躲过楚亭意就举剑从归镜喉咙划过,而后趁机将玄颜从他手中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