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音顺着书架找到了工部的卷宗,首先拿起了爹爹的记档。
皇城司的记载非常详细,就连她出生之事都记有一笔。
而最后一笔记录是“天盛十一年八月初二,意外殁于流放途中。”
原来她脱离清欢阁之日就是爹娘故去之时。
而上官烨早就知道了,却一直瞒着她,直到她昨日从别人口中得知。
方清音眼中又涌上了潮气,她仰起脸将泪水逼了回去。
放下爹爹的记档,她又翻看起工部近两个月的人员调动。
方清音估算着时辰,在卷宗库待了半个时辰就离开了。
上官烨虽然将钥匙交于她保管,但卷宗库却是没有上官烨的命令不能擅入之地,她偷偷潜入的事不能露了破绽。
工部因运河水患共有十二人被贬,除了爹爹,他的副手工部员外郎陈游也被罢了官,其余十人则是降职罚俸。
工部郎中之位暂时空悬,由工部侍郎许敏方暂代,处理水患善后的相关事宜。
其余十一人原先的职位都有人接替了,其中十人是工部内部升迁,只有工部给事中是由晋城司马叶子成接任,就是上官烨在扬州演的那位叶公子。
清远伯叶骁是武将出身,以军功晋爵,现任兵部尚书,也是汴京有名的世家高门。
叶子成作为清远伯的嫡次子,本在兵部任职,两年前因私德有亏被御史弹劾,贬至晋城领了个司马的闲职,如今算是借工部的空缺重返汴京了。
方清音将叶子成的记档也找出来看了,他二十岁武举入仕,短短四年的记录里,风流账就有十一笔。
就像上官烨演的那样,叶子成家有正妻和三名妾室,还有外室七人,风流浪荡的性子去了晋城也没收敛,反而因为远离汴京更加肆无忌惮,在晋城就养了四名外室,府上的通房丫头那些没记录在册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晋城司马虽无实权,也是从五品官职,而工部给事中是正五品监察之职。
从五品升到正五品,地方官变京官,叶子成是恰巧捡了漏还是清远伯府也牵涉其中?
方清音带着满怀思绪回了房。
上官烨入宫见了陛下,被皇后留下用了午膳,之后又回侯府去探望了老夫人。
老夫人要留他在侯府用晚膳,他惦记着方清音,借口皇城司还有事先走了。
不过一日未见就牵挂于心的感觉他从未有过。
他吃饭时会想她是否也吃过了,喝茶时会想不如她泡的好喝,她的影子时常飘荡在脑中,挥之不去。
上官烨迈着大步回了小院,一念闻声迎了出来。
“公子。”
那间房里亮着灯,她的影子印在窗纸上,似乎正在伏案写字。
“摆饭吧!”
上官烨将拎着的食盒递给了一念,收回目光先回了房。
换了一身鸦青色的轻便常服,一念已经摆好了晚饭,过来回话。
上官烨理了理衣襟,一开门就见方清音已经候在廊下了,向他福身施了一礼。
上官烨快速扫了她一眼,抬腿往院中的石桌走去。
自从她住进来,他用膳就不在自己屋里了,都在这院中。
两人默默坐下,上官烨拿起勺子,率先舀了一勺面前的杏仁酥酪。
这是他在祖母那里看见的,觉得她肯定喜欢吃,就带了两份回来。
方清音盯着酥酪看了一会儿,缓缓拿起了勺子。
“手怎么伤了?”
当方清音将左手扶在碗沿上时,上官烨敏锐地发现了她食指上有一道伤痕,虽不甚明显,但奈何她的手指太过白皙,上官烨一眼就瞥见了。
方清音右手执勺刚将如豆腐一样嫩滑平整的酥酪划开一条缝,左手就被他抓住了。
方清音抖了一下,勺子脱手,磕在碗沿发出“叮”的脆响。
上官烨也察觉出自己的失态,放开了她的手。
只是一抬眼,瞥见她眼圈泛红,以为是自己吓到她了,想道歉又说不出口,憋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想到我娘了,她以前最爱这杏仁酥酪。”
方清音垂着头,声音有些轻颤。
她午时回房后就抹了之前没用完的药膏,后来忙了一下午也没觉得手疼她都忘了,没想到还会被他注意到。
上官烨眉头蹙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过了一会儿才沉声说:“清音,你可以相信我。”
“嗯,我信。”
方清音抬起头,直视着他的双眸,郑重点头。
她前夜已经做了决定,她要做的事凶险万分,仅凭她一个人势单力薄,她不能将舅舅和徐府牵扯进来。
既然上官烨说喜欢她,且他本来就在局中,她借他的势也是顺水推舟。
所以她昨日拒绝了舅舅,她要留在皇城司,留在上官烨身边。
外人会如何议论她,她不在乎,徐府只要与她断了往来就能撇清关系,名声于她这个孤女已无甚关系,她只求达到自己的目的。
那双好看的杏眼里滚动着盈盈泪花,泪水染红了她的眼眶,泪珠挂在她卷翘的睫毛上,却固执地不肯落下。
对视一瞬,上官烨感到心中涌起丝丝缕缕的疼来,就如她前日伏在自己胸口痛哭一样,他总是能感同身受到她的痛苦。
他想到了自己的娘亲,她喜欢什么,他都是从长姐口中知道的,而且娘亲故去时长姐也才七岁,对娘亲的喜好知道的并不多。
“先吃饭吧!”
上官烨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她。
方清音抬手接过来,自然地拭了拭眼角。
鸦青色的丝绢上残留着淡淡的檀香,被泪水洇湿了两块,方清音脸颊浮上了红云,抬眼偷瞄了他一眼,咬了咬唇,将手帕叠好收入了袖中。
上官烨唇角微翘,刚才的郁郁一扫而空,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羊肉。
手帕是随身之物也是定情之物,她收下了自己的手帕,便是接受了他的心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