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烟凄然一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吗?”
“为什么?”任羊逍聪明绝顶,可是要想猜透女孩的心思,却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天下不如意,恒十居七八,故有当断不断’,其实我也是一个当断不断的人啊。”雨烟凄然一笑道:“其实我也很喜欢羊祜这个人,不过不是因为他曾经说了刚才的那句话,而是因为他是一个正人君子。有一次陆抗生病,向羊祜求药,羊祜马上就派人将药送到了东吴,并告诉陆抗说:这是我最近自己新配的药,还没有服用,听说您病了,特意拿来给您吃。吴将都怕其中有诈,劝陆抗不要服用,但是陆抗却说:‘羊祜岂鸩人者’,服了药之后,果然病愈。可见这羊祜是个正人君子,他是绝对不会趁人之危的。所以我也一样,我不想趁人之危。”
羊逍大笑道:“说得好。”说着他缓缓地站起身来道:“看来,你是一个值得让我站起身来迎战的敌人。”
雨烟淡然道:“难道我们就一定要动手吗?”
“这个问题在你决定来逍遥楼之前,已经考虑过千百遍了吧,既然你已经来了这里,那就表示你已经做了决定。来吧。”说着羊逍竟然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是啊,我已经考虑过了。雨烟心中暗想:可是我当时一直都以为你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啊,江湖中人怎么传,我就怎么信,可是我却万万没有想到,你其实是一个有着侠骨柔肠的人。你会主动关心普通下人的生活起居,不仅是他们,还有他们家人的生老病死,你也放在心上,在逍遥楼干活的人,没有一个会认为您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每次出门的时候,你都会带上一大把的零钱,看见路边的乞丐就随便施舍一些,你说能帮一个是一个吧。每次接单子的时候你都是精挑细选,精心选择那些真正的恶人下手,你的巨阙的确是杀人无数,可是你从来都不杀不该死之人……
突然她又想起了乱坟岗的那个夜里,他逼着她大声地喊出仇人的名字:“杨笑,杨笑!”想到这里她已经有答案了。雨烟的眼角缓缓流下一滴红泪,朱红色的,从她的脸上缓缓流下,红得像血一般。
“胭脂泪!”羊逍微微一愣,淡然一笑道:“没有想到,你居然练成了魔道的胭脂泪,果然不愧是魔道教主的女儿啊。听说胭脂泪极毒,只要沾到了别人的身体,对方便必死无疑,无药可医。也好,我今天终于遇见对手了。”说着他手中的巨阙已经出鞘,绯红色的剑身光彩夺目。
雨烟用手将脸上的红泪轻轻一弹,然后就微微抬起了头,露出了自己的脖子,她在等待,等待巨阙划破她喉管时溅出的殷红。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羊逍却突然扔掉了手中的巨阙,用手去接她弹出的那滴红泪,雨烟看到,他眼里的哀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大彻大悟般的欣喜。
过了半晌之后,两人方才如梦初醒般共同吐出一句话:“为什么不杀我?”
“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坏人,你从来都不是,自从在魔殿见到你的一瞬间,我就知道。虽然你说主意是你出的,可是长大后,我知道爹爹其实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好,更何况你还救过我的命。羊祜不会杀陆抗,我也不会杀你。更何况在乱坟岗,我发誓要杀的那个人是杨笑。而如今,杨笑已死,站在我面前的是重生的羊逍。”雨烟淡淡地说。
“那胭脂泪?”羊逍不解道。
“那的确是胭脂泪,胭脂加上泪。这个世上哪有这么厉害的魔功啊,即使有,以我的资历也不可能练成。”雨烟叹息道:“那么你呢?为什么不杀我?”
“‘天下不如意,恒十居七八,故有当断不断’,在我看来,今天该是一切恩怨了断的时候了。”羊逍道。
“真的可以都了断吗?难道你真的忘了张郁青?”雨烟道:“别瞒我了,其实我已经猜到了。杀人这种事情,只要一开始就会无休无止地进行下去,只要我今天杀了你,就必然会想到,再去找那可能已经隐遁了的张郁青和听月楼的余孽。你的目的,就是想借我的手,除掉那些恶人。别再拿我当棋子了好不好,四年前你就已经把我当成棋子布入了你的战局。”
羊逍仰天长叹,真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啊,什么都瞒不住她。
雨烟道:“整整四年,我沉浸在复仇之中,弄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现在该到了当断则断的时候了。羊逍,我走了,你就当我们,未曾相识吧。”说罢她决然地回转了身去,飞奔出去,她害怕,自己如果走得再慢一些,就会让羊逍看见自己泪飞如雨。
“你去哪里?”羊逍忍不住问。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言讫人已不见。
唉,是该到了当断则断的时候了啊。羊逍淡淡一笑,将巨阙收入剑鞘,张郁青的去向他还未曾找到,雨烟又消失在了眼前,一切的恩怨该忘还是忘了吧,或许张郁青现在也可能已经幡然醒悟了呢。好吧,郁青也好,雨烟也罢,就当自己全都未曾相识吧。
这时候羊逍发现窗外的风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阳光明媚,普照大地,屋外的鸢尾花经过了风雨的冲刷后显得格外娇艳。温暖的阳光照在自己的胸口,伤口痒痒的,解开衣服一看,他居然发现那长达四年时间未曾愈合的伤口,有了像是要长好的迹象。
“天下不如意,恒十居七八”,这话真是不错,可是总也有一两件事情是顺遂人意的吧。羊逍觉得此时的逍遥楼真的逍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