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烟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不想让羊逍更加注意自己,那样对她没有什么好处。不过她倒是可以看得出,羊逍虽然嘴里说看不惯羊祜为人处事的态度,但实际上呢,他对羊祜还是颇为尊敬的,又或者说他和羊祜打骨子里就是同一类人。
这个时候窗外下起了连绵的细雨,羊逍皱了皱眉头,用手捂了一下胸口,这暮春时节的细雨害得他胸口的伤又隐隐作痛。每到阴雨天气,他还是会觉得胸口隐隐作痛,他知道只要自己还活着一天,这个伤就会一直痛下去,提醒他,自己的生命里曾经有那样血腥而又残酷的往事,那是他一辈子都再也无法忘怀的噩梦。
“你想不想知道我的故事?”羊逍淡淡地说,他的双眼看着雨烟,眼光里那种深深的忧伤又铺天盖地地漫溢出来。
“您愿意说,我就愿意听,只要不是那种听完了会被你灭口的故事。”雨烟有些颤颤地说,她已经看见羊逍捂胸口的动作了,看来,这一点也不错,一到阴雨天气,他的伤口就会疼,那是永远都愈合不了的伤疤,被巨阙刺入的伤口一辈子都不会愈合。
羊逍淡淡地笑了一下:“怎么,在你们的眼睛里我就是这么一个喜欢随便杀人的人吗?”雨烟注意到,当他在说到“杀”这个词的时候,他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在腰间的巨阙上弹了一下。听人说,他出剑只在须臾之间,当人们看见他的手指尖拂过巨阙的剑鞘上时,就会发现自己的脑袋已经从脖子上掉了下来。想到这里雨烟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谢天谢地,她的脑袋还在。
“多情的人总是怀着永不磨灭的忠诚,把背叛的箭头深藏在自己的伤口里。”这时候羊逍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所有人都知道,江湖上有一个著名的门派叫逍遥楼,专门接一些别人认为很棘手的生意,比如说杀人。所有人都知道,逍遥楼的主人名字叫做羊逍。然而没有人知道他还有过另一名字:杨笑。
没有人知道这些事情,皆因为两个原因,其一,见了他,能够认出他就是杨笑的人,都已经死了,死在他的巨阙剑之下;其二,杨笑,这应该是一个死人的名字,这个名字应该已经和当年的听月楼主人张郁青的名字一样被刻在某一处坟茔的墓碑上。
如今的江湖已经不再有人知道杨笑究竟是谁了。毕竟江湖中人都以为,杨笑本来就应该是一个文人墨客,他就只会吟诗作对,倚红偎翠,讨好那个听月楼的女主人张郁青。他们并不知道,当年的听月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打遍天下无敌手,主要就是靠着杨笑那颗天才的脑袋所想出来的主意。江湖之人只知道,就在听月楼主人张郁青当上武林盟主的那天,杨笑将自己的巨阙剑当作定情信物,当众向她求亲,并换得了张郁青手中的墨心刀,可是就在当天夜里,在听月楼的密室里杨笑用手中的墨心刺死了张郁青,而张郁青呢,她手里的巨阙也毫不犹豫地扎进了杨笑的心窝。
想到这里羊逍的眼睛里泛起了些许嘲讽似的笑意,他微微地摇了摇头,拿起了那封信,对雨烟道:“如果想知道我的故事,就必须要先知道这封信的内容,雨烟,看来,你对我的一切都很关心啊。”羊逍一手拿着信,另一只手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地指着信的蜡封处。雨烟一看便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知道自己的形迹已经败露了,主人已然看出这信件有古怪了。
羊逍却并没有在意雨烟的表现,一把就撕开了信,抽出了里面的信笺,轻声念道:“姓名:张郁青。身份:前任听月楼主。出价:一万两——黄金。”他微微有些动容,倒不是因为这一万两黄金杀一个人是一个天价,而是因为对方求自己杀的人是一个被世人认为已经死了的人,而且这个人还是死在羊逍自己的手里。
窗外风雨声突然大了起来,天阴了下来,向窗外望去,一下子有了一种“望湖楼下水如天”的感觉。只可惜这里不是望湖楼,而是逍遥楼。这并不逍遥的逍遥楼,此时正被一种杀气笼罩。天阴沉如墨,这样的天气,本不是春天应该有的,这样的天气雨烟遇见过一次,那是四年前的那个血腥屠戮之夜。
主人已经识破了自己,或许他马上就会要自己的命了,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雨烟的心思却在一瞬间回到了过去,或许每个人在自己临死之前,都会回想起以前的事情吧。
“这些人,留着都没有什么用处了吧,还是全都杀了吧,省得留下后患。”在魔道的总坛里,那些平常耀武扬威的魔道弟子们挤成一堆,一个个满脸血污,带着恐惧得近乎麻木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他们此时再也厉害不起来了。听月楼的主人操纵着生杀予夺的权力,这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静静地站在血污中,就好像是从鲜血里开出来的莲花一般,虽然清纯得“出淤泥而不染”,但是眉宇间竟然带着一种邪气。
谁能想到,昨天听月楼主张郁青还和他们站在同一个阵营,却在第二天的庆功宴上突然发难,在他们的酒菜里头下毒,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魔道攻陷。他们当然更不知道,出这个主意的竟然就是站在张郁青身后的这个文弱得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杨笑。
“楼主,杀得太多了吧?”杨笑压低了嗓音,凑到张郁青的耳边轻声地说着。当张郁青将自己那根细长如玉笋般的手指,指向一个年仅十几岁的小姑娘的时候,他也终于忍不住开口劝道,“一个姑娘家,十几岁也不成什么气候,就放了吧。”
“杨笑,想不到你还很仁慈哪?你要是真的好心肠,就不会给我出这主意,让我一举攻破魔道总坛了。你说,对不对啊?”张郁青笑颜如花,对杨笑道:“年纪小又怎么样?女孩子又怎么样?我也曾经是女孩子啊,十岁的时候,有人杀了我的娘亲。三年后我找到了仇人杀了他的全家。”说着她盯视着那个女孩子说:“看她的年纪应该已经不止十岁了吧,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早就应该懂事了。所以我宁可放过八十岁的老翁,也不会放过八岁的顽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