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当了好一阵之后,岳珊瑚终于停了下来,直起腰对丁匆叹气道:“当年欧冶子铸剑,将自己的阳刚之血倾注了进去,这才铸造了旷世神兵巨阙剑,只可惜,我是一个女子,纵使我肯将自己的心血注入,恐怕也过于阴柔,不堪使用啊。”
丁匆不假思索便道:“这容易啊,虽然我这个人命不好,可是,好歹也是男儿之躯啊,就用我的血吧。”说到这里,顺手拿起锥子割破了自己的手指道:“大小姐,用我的血吧。”说着便将自己的血,滴入了淬火用的石槽之中。
岳珊瑚一愣,呆呆地看着丁匆,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丁匆推了她两下,这才回过神来,她从角落里取出一株紫花,捣出汁水来,一并倒入了石槽。然后,她又从炉火上迅速夹起了那三寸余长的铁条,飞快地进入了石槽之中。“咝”的一声,一团白雾从石槽中迅速升起,听上去,竟然宛如毒蛇吐信一般可怖。
又经过了几回锤打和淬火之后,那细长的铁条,竟然在一双纤纤玉手之下,变成了一根簪子的模样。丁匆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回大小姐竟然不是铸剑,而是打了一根发簪。“大小姐,这是您给自己出嫁预备的吗?竟然比铸剑还要费心思。”
谁说妙剑师就只能铸剑了呢,她同样能够铸出一支华丽的簪子,只是,这簪子头却锋利无比,而且,隐隐带着紫色的光华。岳珊瑚低下了头,悠悠地说:“要是我出嫁的时候,戴着这支簪子,你说,好不好看?”说着,她顺手一划,那石槽竟然被划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不仅如此,那划痕,竟然呈现出了黑色。
“这,这……”丁匆说不出来了,大小姐做的簪子,竟然是有剧毒的。这么说,那种蓝紫色的花儿……
“那是山茄花,有剧毒的,相传,华佗曾经将它配制在麻沸散中,你说,被这东西迷倒了的人,还能醒得过来吗?”她笑颜如花,可是丁匆却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他从大小姐的脸上看见了一丝诡秘的微笑。
“大小姐,您这是干什么?您,您可不要做傻事啊!要是您不喜欢泰山派的公子,您可以跟师父说啊,用不着……”丁匆不笨,猜都能猜到大小姐究竟想做什么了。难怪大小姐会知道自己在山巅处偷偷练剑的事情,这山茄花生长在华山绝顶,看来,大小姐是冒险攀上高峰,采摘山茄花的时候,才无意中看见自己的。
岳珊瑚长叹了一口气,走到门外,四处看了看,转身回屋,将门窗都关上了,悠悠地对丁匆说:“看你刚才毫不犹豫就割破了手指,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吧。”说着,她又苦笑了一声道:“这么多师兄弟,没有一个愿意陪我铸剑的,就是因为怕我让他们刺血,只有你,我还没说什么,你就主动划破了手指。丁大哥,我知道,你是唯一真心对我好的人,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只是因为我是华山派的大小姐,才对我阿谀奉承。其实,我知道,也只有你,能够明白我心中的痛。因为,我,和你有着同样的身世。”
丁匆听得这话,先是一愣,然后又嘿嘿地笑了起来:“大小姐,您说什么啊,您别开玩笑了,您是千金大小姐,而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我们怎么可能……”
岳珊瑚却摆摆手道:“其实,爹爹并不是我的亲生爹爹,我和你一样,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我是嵩山派掌门的女儿,可是,十六年前的一场鏖战,嵩山派遭到了灭顶之灾,只剩下了我一个,被爹爹所救。你知道,杀我父母的,究竟是谁吗?”
“莫非……”丁匆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其实一点都不像别人想象的那么笨,他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答案,只是,不敢说出那个名字。
“一点都不错,就是泰山掌门,也就是我未来的公公。”说着,她手里攥着那根簪子,怒目圆睁道:“他要我承受丧父丧母之痛,我就要他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悲。”炉中的烈火还在熊熊地燃烧着,映照着岳珊瑚的脸,忽明忽暗,宛如从修罗道中浴血杀出的恶鬼一般。
华山是个神奇的地方,“奇崖绝壁,三峰插云千般壮;幽林深壑,一线通天十里”,这就是世人对它的赞美,的确,不登临高山,就不能知道自己的渺小,“登苍龙,上金锁,俯瞰八百里秦川面貌新;屏陇原,扼潼关,回顾二千年王朝豪杰多”,这就是华山最雄奇的地方。任何人,看见了这样的场景,都会情不自禁地赞一句:“江山信美。”就算心中有再多的凡俗事务,看到了这样壮丽的山水图卷,恐怕也会“望峰息心”的吧。
只可惜,从来都没有什么烦心事的丁匆,今天竟然开心不起来了。每天早晚之时,登上华山绝顶,在僻静处练习剑法,这已经是丁匆每日必修的功课了,以往,他总是心无旁骛,专心练剑,可是,今天就不一样了,他竟然觉得自己没有心思练剑了,虽然他平常只是用那树枝来代替,今日,袖子里已经有了大小姐赠给他的宝剑,可他却一点练剑的心思都没有了。
大小姐这一次不是去出嫁,而是想要自己迈步进鬼门关啊。那泰山掌门武功卓绝,他的公子也是人中龙凤,就算大小姐一击能够得手,又如何能够全身而退呢。这件事情,不知道还则罢了,现如今,他已经知道了这事情,又如何能够袖手旁观呢。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下人,没资格英雄救美,可是,众师兄弟,全都贪生怕死,连滴血淬剑都不肯,又如何能够指望他们真的帮大小姐排忧解难呢?
“唉。”想到这里,他不觉又叹了一口气。这时候,一个悠悠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丁匆啊,叹什么气啊?怎么不好好地练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