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原来水汪城之战,竟然是她?”完颜安康的身子颤抖了,是他下令一定要不惜代价攻破水汪城的,谁知道,她竟然会死在战火里,而且在临死之前还在和他抗争。
“你现在明白了吧,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傅弘毅道:“如果不是因为你下令攻城的话,她是不会死的。她,是因为你的残暴和自私而死的?”
“我?残暴?自私?”完颜安康茫然地看着傅弘毅。
“难道不是吗?因为想要满足个人的爱欲,夺回一个女子,所以倾一国之兵力,掀万世之波澜,置万民于水火,这难道不自私、不残暴吗?”傅弘毅一步步逼近了完颜安康,一字一顿地说着:“你是一国的王爷,你的一个念头都能够令天下缟素,你,要为你做的事情负责。”说到这里就看见傅弘毅的掌心探出一道锋芒,一把极薄的利剑搭在了完颜安康的脖子上。
时间仿佛在这个瞬间凝固了,周围再无声响,只在遥远的天边,传来晨风呜咽的声音。
“你,你要弑父?”完颜安康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绝望地看着傅弘毅。
“不,我不想杀你,我只希望你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撤兵。既然已经知道错了,为何不退一步海阔天空呢?”傅弘毅道。
“如果我撤兵,你会原谅我,回到我的身边吗?你是我的儿子啊。”完颜安康一把抓住了傅弘毅的剑刃,任凭鲜血在指间流淌。
“我?”傅弘毅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他突然摇头道:“不,绝不原谅。因为可以得到原谅,所以每一个穷凶极恶之人都可以在临死前忏悔,然后得到世人的原谅,最后如同一个婴儿一样,安宁地死去,但是,你不觉得那是不公平的吗?既然知道是错的,那么又为什么要去做呢,既然做了,那么又凭什么得到别人的原谅?我不需要忏悔,我也不想原谅,因为我只知道,母亲,是被你害死的。”
“既然如此,那么你干脆杀死我吧。”完颜安康说着就发疯似地抓着傅弘毅的剑向着自己的脖子上抹。
然而,他的指尖突然一空,那薄薄的剑刃竟然在刹那间化作了无数的细沙,落到了地上,是傅弘毅用内力震断了剑身。
“死,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法子。死,根本算不得是一个法子。想要赎罪,那就活着,只是,别期望别人原谅。”傅弘毅说完转身就走,身后的士兵手举刀枪,但是没有王爷的命令,他们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傅弘毅离开。
“王爷!”过了良久,完颜安康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一个亲卫大着胆子上前呼唤了一句,此时却看见完颜安康仰天狂笑了起来,飞奔出了军营,向着天边的一抹晨曦飞奔而去。
一匹白马在一片浩瀚的花海中缓缓穿行,各色野花铺在天青色的草原上,成了壮观的万顷锦绣。北方的山水是壮观的,宽阔的草原,浩荡的江河,崔巍的群山,那都是极好的,傅弘毅知道这一点,但是,他不喜欢。他的家在南方,哪怕那里现在已经遍地疮痍,他还是要回到南方,因为,那里才是他的家。
他知道,完颜安康疯了,是因为他的绝情而发疯的,完颜安康疯了之后,他所率领的军队被其他金国权臣掌控了,南侵的计划也因为那些权臣的小算盘而取消了。这一切,其实都在傅弘毅的算计之中。他早就打探好了,金国朝廷内部有很多官吏对倾巢南侵之事是持反对态度的,傅弘毅将完颜安康逼疯,既给了那些官吏一份厚礼,又解了南宋的困厄,实在是一举两得的方法。
手中握着那枚同心结,傅弘毅凄然地笑了,他没有告诉完颜安康,其实,这枚同心结,是他仿造完颜安身上的那枚编的。
老实人,自然是很容易受骗的,但是,老实人一旦说谎,却能够骗过天下所有的人。
傅弘毅其实是一个孤儿,是傅青阳收养了他,他称傅青阳爷爷,他知道傅青阳有一个女儿傅昕怡,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在和那个人分手之后,她便悬梁自尽了。然而,傅弘毅其实并不知道,傅昕怡究竟是不是完颜安康所要寻找的那个爱围棋的女子。所有的故事都是骗人的,没有火城中的绝望女子,没有坚守几十年的默默守候,傅弘毅也并不是完颜安康的亲生儿子。
一切都凄美得好像一个童话,而童话,都是用来骗人的。
然而,傅弘毅却并不感到愧疚,再给他一百次机会,他还是会这么做,傅弘毅低下头,摘下了一朵不起眼的小花,为了守卫家乡的每一朵小花,他愿意从此不再当一个诚实的人,他愿意撒一个个弥天大谎。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万顷花海中,只剩下他一个人缓缓前行,野花化作了浩瀚沧海,他用单薄的羽翼,踟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