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白葛面如死灰，问道：“你，你已经知道了？”
段寿辉叹息道：“其实，岂止是他，我也早就知道了。我希望用我的死，来换你的醒悟，所以，我心甘情愿地被依禅刺这一剑，就赌你能不能在我死后，顾念师门之情谊，将解药给阿玉了。”
段寿辉这话一出，就连依禅也大吃一惊，都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多年不见段寿辉，他的性格，竟然发生了如此的变化。想当年，段寿辉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每日里心神恍惚、忐忑不安，担心高氏会篡权将自己杀死，所以，在位一年，就禅位给堂弟，可是，现在想不到，他竟然变成了这样一个有血性的男儿。
“你再隐瞒也是没有用的，师叔。因为师父临死前，曾经告诉过我，说你，说你是杨义贞的弟弟。师父说，我拜师晚，所以，不知道这些事情，他觉得不应该瞒着我，就告诉了我。师父还说，你也是不赞成杨义贞造反的，所以，所以让我对你不要心存芥蒂，要当你是一家人一样。”段寿辉长叹道：“师叔，你说说看，自从我接任点苍派的掌门以来，可曾亏待过你吗？”
杨白葛仰天长叹道：“不，不是你亏待我啊，是我杨家，对不起你。可是，可是，你，你知道吗，一个杀兄仇人，整天在你的面前晃来晃去，你知不知道，我，我有多难受啊？”说着，他捶胸顿足道：“本来，当我发现了阿玉的真实身份后，就想劝服你杀死阿玉。然后，一方面，我就去大中皇帝那里告密，说你杀死了自己的侄儿，乃是不忠不义之人，让他来抓你，而另一方面，再劝说你揭竿而起，将原本属于段氏的王位夺回来。我想挑起你们之间的矛盾，然后，看着你们自相残杀。毕竟，当年，我的兄长杨义贞便是死在你段寿辉，和你高升泰的手中的。”说着，他用手点指着段寿辉和依禅道长。
“唉，冤冤相报何时了啊，你光想着你要杀段寿辉和我报仇，你就没有想到过，当年的大理国主段廉义，可是死在你哥哥杨义贞的手里啊。寿辉是老国主的侄子，你可知道，他是忍着多大的愤怒，没有杀了你，替老国主报仇啊。”依禅叹息道。
“是啊，我没有想到，我真的是没有想到这些，我被报仇冲昏了头脑，为了保险起见，我还在刀上下了毒，却没有想到，阿玉，居然是一个品德如此高尚的人，‘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所以，掌门夫人，你说得对，你的琴声真的改变了我啊。”说着，他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包药粉，道：“这就是解药，给阿玉服下，就没事了。”
“琴声之所以能改变一个人，是因为听琴的人心中还有爱。”钟天音不知怎地，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谁也没有想到，醒过来的阿玉，脱口而出的就是《诗经》中的这一首。
依禅连忙跑到阿玉的身边道：“阿玉，你终于醒了，你没事吧？”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问道：“‘常棣之华’？怎么，难道，刚才我们的对话，你都听见了？”
“自然是听见了啊。我只是不能动而已，却能听见。”阿玉笑道：“我的师父，是一个自称小仙人的人，也不知道我是幸运，还是不幸，他整天逼着我练这个，练那个的，有一门功夫，就是教人怎么在中毒的时候，自行封住脉络，往外逼毒的。所以，我虽然暂时不能动，其实是没有什么大碍的。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动手，可是，却不能说话。”说到这里，他小心翼翼地问依禅道：“依禅道长，你说，你就是高升泰，是不是真的啊？”
依禅叹了口气，该来的，始终会来，他站起身来，点头道：“不错，我就是高升泰，当今大中的国主，同时，也是杀死你爹爹的人。”说着，他叹了口气道：“如果你想报仇，现在就可以动手。”
段寿辉却在旁边插嘴道：“阿玉，升泰，你们先别急着动手啊，我有一件事情，怎么都搞不明白，现在一定要问一下。升泰，你年轻的时候，可是被称为玉面小白龙的啊，那是一表人才的，现在，现在怎么会变成这副尊容呢？”
段寿辉是个急性子的人，他这话，显然是戳到了依禅的痛处，依禅叹了口气，悠悠地道：“怎么会变成这副尊容？还不是为了你们老段家吗？”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啊？”段寿辉道。
“你真的想知道吗？”依禅道：“好吧，那我就说给你听听。还记不记得当年杨义贞造反啊？我爹爹命我去找滇东乌蛮三十七部兵马围攻杨义贞，也就是我们俗称的爨僰兵。知道为什么要找爨僰兵吗？因为他们善于用蛊毒，所以，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他们的条件是，要割出大理大半的土地给他们，我为了借兵，便虚与委蛇，假意答应，心想，到时候，我反悔不给你们，你们又能如何？谁知道，他们竟然在我的身上，也下了蛊毒，结果，我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不禁唏嘘不已。
“最近，我觉得自己体力大不如前了，视力也变差了，多半是蛊毒到了该发作的时候了。我自知大限已至，所以，急于想找到一个好的王位继承人。”
其实，段寿辉知道，高升泰是有一个儿子的，唤作高泰明，可是，高升泰是绝对不会将自己的王位传给儿子的，否则他也不会装扮成一个道士的模样，整天在苍山洱海奔走了。想到这里，段寿辉心下明了，终于知道了高升泰会出现在点苍山的原因了。
依禅道长，也就是大中的国主高升泰，对阿玉道：“来吧，出招吧，我等着你替你爹爹报仇呢。反正，我也活不长了，不如，成全你吧。”说着，不等阿玉答应，就拔出了虹彩剑，一边舞一边吟道：“相逢一笑多少年，腰间龙吟三尺剑，青山深处云雾里，劫后余生暮色寒。身在江湖心已倦，长啸震落花一片，我的足迹尘遮染，青春如电，人生过半。”念到最后的时候，他手臂一甩，宝剑脱手而出，深深刺入大厅的柱子里。他一伸手，对阿玉说：“去吧，去把剑拔出来，你就可以报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