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多次之后,他其实已经有些绝望了,再傻的人其实也已经回过味来了,那就是大哥大嫂一直都在敷衍他,根本就没有诚心想要帮他安排工作。
想一想,他突然明白了原因。
他不是不能接受,只是很难受,也很悲哀,可是他只能认命,因为他终究是没有办法放下父母和未过门的妻子以及即将到来的孩子的。
家里只有一间房子,需要容纳的人却有很多。小的时候,不管男孩还是女孩都可以挤在一张大床上睡觉,可是男女终究有别,现在都长大了,就不能像以前那样一锅粥了,所以一间房子根本就不够住。
雄隆明一旦和闵水秀结婚,若是还住在一起,不说有诸多的不便,恐怕大家也都很尴尬和难受,所以他们急需要做新房子。
可是没钱啊,怎么办,事情终究是要解决的,不能因为困难就退缩不干,逃避是没有任何作用的,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告诉我们,不管遇到任何困难,我们都要迎难而上。遇到大河,我们要趟过,趟不过,我们就搭桥;遇到大山我们就要翻过,翻不过,我们就将它铲平或移走。
雄隆明只好在白天干完农活之后,晚上去后山上挖土窑,然后和泥烧砖。
闵水秀因为有了身孕,重活干不了,只好帮老娘做点家务活和轻活。
生活的重压,将小妹雄明玉一个原本娇俏可爱的少女硬生生的逼成了一个男子汉,与雄隆明一起扛起了家庭的重担,兄妹俩面朝黄土背朝天,累死累活也不曾有什么怨言。
深更半夜,兄妹俩还要去后山烧砖,闵水秀的肚子已经凸显,时常也不顾危险的去给他们帮忙。
无数次,雄隆明看着闵水秀和妹妹瘦弱的身影而偷偷落泪。
就这样,凭着自己的双手,雄隆明硬是烧出了数窑好砖,然后咬了咬牙请了砖瓦匠就在老房子旁边的空地上以极快的速度建起了一间大房子,然后分割成了三个小间,两间卧室,一间堂屋。不但足够自己结婚所用,妹妹和弟弟也有了住处。
村里的人谁见了他,都要伸出大拇指,夸赞一声能干了不得。
他却日益变得沉默了,沉重的生活让人不得不变的沉默,对于生活,对于大哥的承诺,他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了。
只有每当想到闵水秀和快要出生的孩子,他的眼睛才会释放出一丝曾经那风华而迷人的光芒,可是很快就会熄灭。
对于他的工作问题一直没有解决,闵水秀刚开始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大哥大嫂颇有微词,毕竟她爱的是他这个人,只要有他陪着,便足够了。
可是老闵家人生怕她跟着他一起吃苦受罪,对他怨气日重,若不是闵水秀的肚子已经大了,他们无可奈何,否则早就抢人回家去了。
就在雄隆明准备着与闵水秀的婚事的时候,窑咀小公社的李老书记在一天晚上突然造访老雄家,李书记给雄隆明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因为他很欣赏和喜欢雄隆明,鉴于雄隆明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合适,特别是他当了三年兵,还入了党,于是李老书记跟上面推荐了雄隆明去上工农兵大学。
上面一听雄隆明年纪轻轻就是党员,还是初中毕业,经过一番核实,他们知道了他在部队里的一些情况和表现,对他很是满意,很快就给了他一个去工农兵大学读书的珍贵名额,学费全免。
李老书记来就是询问雄隆明的意见的。
雄隆明对于在部队时被换掉上大学名额一事一直耿耿于怀,没能上大学,一直是他心里最大的遗憾。他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可是却没想到这才过去一年,这样的天大好事就再次降临到了自己的头上,他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李老书记临走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好好把握机会,千万不要再轻易错过了。
雄隆明知道李老书记的好意,他自己也比谁都明白这样的机会多么来之不易,他更明白这是一个改变自己命运的重要时刻和机会。说不高兴不激动那都是假的。可是在高兴激动之后,更多的却是一种担忧和犹豫。
父亲虽然重病,但还在坚持工作,虽然那活儿还算轻松,但不知道父亲还可以支撑几年。
母亲身体孱弱,已经无力负担承重的农活。
小妹雄明玉虽然坚强不屈,不输一般男子,可终究是个女儿家,不能让她做得太苦,而且她终究是要嫁人的。
两个弟弟都在读书,雄隆明希望他们能多读些书,最好是读高中,然后考大学。只有这样,才能改变他们的命运。
至于闵水秀,二人虽然还没有结婚,但她已经是他名副其实的妻子,不说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就算没有怀孕,也没有道理把家庭的重担放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所以,说起来,老雄家就只剩下他一个劳动力了。
家里有那么多的农活要干,有那么多的任务需要完成,有那么多张嘴巴等着饭吃,他如果去读书了,短期内根本就回不来,大学毕业得两年时间,就算不要学费什么的,但这四年时间他不但挣不了钱,总还要花些钱的。
可家里现在穷得叮当响,一分闲钱都拿不出来。
如果他执意要去读大学,家里的重担就只能分摊到一众老幼妇孺的肩上,这样自私的事情他雄隆明干不出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在被窝里,他询问闵水秀对于工农兵大学的看法,闵水秀沉默不语,只是紧紧地拥抱着他,好像生怕他突然就消失了似的。
其实沉默就已经表明了态度。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闵水秀的担忧和恐惧。
黑暗中,他凄凄一笑,温柔地将闵水秀拥入怀中,柔声安慰道:“阿秀,别担心,别害怕,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和我们的孩子对于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这个工农兵大学,不上,也罢。”说完,雄隆明急忙伸手偷偷地擦去了眼角流下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