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娥动了恻隐之心,连声喊道:“还不快点退开!离开归墟千丈之外!”
然而,阳炎却没有动,他似乎是想要用一己之力承受归墟强大的能量。彼不动,己不动,当自己平静以对的时候,归墟定然能够将自己吸进去。阳炎想通了这一切,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李优须,所以他一动不动,哪怕他知道在归墟吸入自己之前,自己必须先承担它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强大能量。哪怕知道就在下一秒,自己的身子就会被撕裂开,阳炎也不打算再动分毫。
阳炎感到身子如同撕裂一般疼痛,在恍惚中,他仿佛听见了一个声音,那竟然是李优须的声音:“你这又是何苦呢?”
“自打看见你的那个瞬间,我就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情。” 阳炎在心中默念:“那个时候,你是高高在上的仙子,而我只是一个游方的修道之人,我说过,我拜你为师,就是因为我爱你。一个弟子,爱上了自己的师父,这是一件多么让人不齿的事情啊,国主要追杀我们,我们却始终不离不弃,最终双双跳入了禺谷,却阴差阳错间遇到了羲和,在她的帮助下,我成了日神,而你成了琴神,然而好景不长,你竟然被日神之火所伤!我说过,我会找到你的,这一次,我绝不放手。”
阳炎伸出手来,似乎紧紧地攥住了什么东西,一抹清香涌入他的鼻孔,那是优须身上独有的香气,阳炎不知道这是真实的还是幻象,但是,哪怕真的死在自己的幻象中,他也在所不惜。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见李优须说:“难道,你忘记了我的嘱托吗?我要你好好地活着,照顾我们的孩子!你真的都忘了吗?”
女娃?是啊,这是李优须和自己心中最后的挂念,如果自己真的死在归墟,那么女儿怎么办?夸父和羲和真的能够好好管教自己的孩子吗?这个世上没有任何父母会愿意和自己的儿女分开的,哪怕贵为日神也不例外。
阳炎爆发出了一阵狂笑,他抬起了头,若非如此,他的眼泪便会流下来,长剑凌厉刺出,宛若花开,宛若日升,宛若悠长的岁月里,心灵中那唯一的片刻宁静。这不只是一剑,这是离别之伤,这是对昔年的无尽追思和眷恋。剑光初出之时,如同红日升空,但是旋即却又变得不再耀眼,竟然变得宛如一滴泪泉滴落。此时此刻,阳炎的心中再无执念,他的内心变得一片澄澈,他仿佛在归墟之眼中看到了佛陀那隐藏在数千大千世界中的神秘一笑。
一声轻响过后,阳炎的身子被归墟反弹了出来,他踉跄了几步,身子已经站不住,在冰凉的海水中昏厥了过去。
当阳炎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太阳神殿,羲和和夸父伴随在自己的左右。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阳炎缓缓地坐起来。
“是河伯在东海边发现你的,你晕倒在海边。”夸父道:“师父,你见到你的爱人了吗?你真的去了归墟的那一边?”
阳炎微微一笑,淡然地说道:“有的时候,相爱未必要相守。一次相遇,或许只是为了生命的延续。”他看着水晶卵中的孩子,心中默念道:“优须,你放心,为了我们的女儿,我会好好地活着的。”
他突然一把拉住了夸父和羲和的手道:“你们两个,要好好地生活,将我不能延续的那份爱,延续下去。”
在归墟的另一头,一个小小的佛堂中,李优须跪在香案之前,闭目祈祷,一缕青烟袅袅而上,将她纤细的身影衬托得肃穆无比。她并非为自己祈祷,而是为归墟两界的芸芸众生祈祷,但愿自己的任性不会破坏了归墟两界的平衡。
皇娥走到了她的背后,缓缓地说道:“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及时出现的话,阳炎也不会死心。”
李优须淡淡地说道:“我只是一个罪人,若不是我的天真,也不会险些毁了这两个世界。”她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鬓间的青色小花宛如受伤的蝴蝶般微微战栗。
“谁人不是如此呢?” 皇娥叹息了一口气:“我又何尝不曾做过这样的荒唐事?若非我的固执,白帝之子也不会死。或许,他一灵不灭,在阳炎强闯归墟的时候,帮了他一把,所以阳炎才能全身而退。日月纵使相恋,也不能相守,为的是让时序能够自然更替,有的时候,为了更多的人能够幸福地生活下去,我们必须付出更多。”
李优须缓缓抬起头,她的肌肤依然焦黑,她已经不复年轻时的容颜,但是她却依然记得自己和阳炎的山海一诺。是的,太阳与月亮不能相守,但是那又如何,太阳能看着海天一侧的月亮沉入睡梦,而月亮则能看着太阳在清晨苏醒,对于日月来说,这便已经足够。
不知道过了多少日月,水晶卵终于破开,一个女娃睁开了双眼,阳炎微笑着将孩子抱在怀中:“你是个女娃,那爹爹就叫你女娃吧。”
阳炎给了女娃太多的宠溺,只是不允许她去东海边。他在那里失去了爱人,他害怕自己的女儿也终有一天会步她娘亲的后尘。
“爹爹,爹爹,海的那边是什么?”
“海的那边什么都没有啊,我的女娃。”
“爹爹,爹爹,这么多的江河湖海日日夜夜东流到海,可是,海水却从来都不曾漫溢出来,这又是为什么啊?”
“这些事情,不应该由你来管。”
“可是,我就是想知道嘛。”
“女娃,你为什么总是想知道大海的事情呢?要知道,你是爹爹的女儿,你是太阳神的女儿,为什么要去管海里的事情呢?”
每次当女娃坐在太阳神君阳炎的銮驾上,周游天际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发出这样的疑问,可是,爹爹每次都搪塞了过去,推说自己不知道、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