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父却依然执意前往。
黄帝叹息了一口气,却并没有在意,在他心中,夸父已经注定是一个失败者,他相信夸父过不了多少时间就会放弃,因此也没有必要去管他。
就这样,夸父踏上了征程。
夸父是不是第一个看夕阳的人,看着夕阳慢慢地坠落,追到了时间的尽头,从不曾停步。或许从抬脚开始就永远不能够停下了,他或许从健步如飞,走到了步履蹒跚,他走在一条重复的道路上,在这条金光大道上重复着季节,重复着衰老,重复看着日出日落。
夸父喜欢在夕阳下守候迎面而来的风,好像见到了一个久违的朋友一样,他会在风下舞蹈,为风的到来而疯狂。他也会望着那被风牵扯来的大雁,想要和它们结伴同行,但是大雁是不肯的,大雁从北往南飞,而他却从东向西追。
终于夸父开始厌倦天空了,而路过的人则开始厌倦夸父,厌倦他那日复一日的执着,就连大雁也欢笑着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最后只剩下了那始终如一的夕阳,它是在嘲笑他吗?
不,它是在等待夸父,多少日子的追逐中,它已经忘记了夸父是一个追捕者,它觉得自己不能够舍弃夸父,夸父就好像是它的兄弟一般,所以它不想那么快就落入禺谷之中,它停住了脚步等待夸父追上来。
人类唯一的悲哀,就是生活于愿望中而没有希望。所以夕阳的等待无疑是给了夸父一个希望,给了他继续生存下去的勇气。于是他便又开始追寻了,从一个垂髫少年,追到了衰朽的老者。
总有一天,我要美美地睡上一觉,再美美地醒来。夸父总是这么想着,但是他却做不到,他希望和其他人一样,住在屋子里,窗外的树叶嫩绿嫩绿的,那美好的容颜在梦中幻化成了姑娘的笑脸。还有飞鸟,在窗前歌唱,唱着古老的诗篇,来了又走了……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夸父的奢望而已,他没有屋子,他一直行走在路上。
他终于倒了下去,他知道,追日,这只是一个虚无的幻想,然而就在这时候,夕阳却渐渐地变得透明,缓缓地落在了它的身上,幻化成了一个少女的微笑,甜甜的。
那是羲和。
于是,夸父的心又跳动了起来,血液又沸腾了起来,他相信,他的人生,就是一个永恒的惊奇!
还有那看夕阳的人,千年之后,抬起头来和夕阳的眼眸对视。
爱因斯坦说:我们所看见的光,千年前,曾经落在夸父的身边。
当夸父清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然身在囚车,他这才想了起来,金光大道向来不允许凡人跋涉,他私自踏上金光大道,已然被驾御之神擒住,要送往天帝处受审。然而,他记得自己分明看见了羲和就在自己面前啊,怎么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呢。
就在这时候,夸父的眼光看向了远处,不由得惊得目瞪口呆,驾御之神冷笑道:“臭小子,你傻了吗?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天宫可是你这等凡俗之人能私闯的吗?”
然而夸父却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驾御之神的话,依然出神地看着远方。驾御之神不由得眉头一皱,也向着他所看的方向望去,这一看,他的目光也如同夸父一样,再也挪转不开了。
一个清俊的白衣女子站在邓林的乱红中,她那玉白色的袍袖无风自舞,仿佛流云飞舞一般。绛红色的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这纤尘不染的一袭白衣。
“羲和?你怎么会来这里?”驾御之神低沉着嗓音说道。羲和是新近成为日神的女仙,他知道羲和和夸父之间的关系,所以已经略微料到了羲和此次前来的缘由:“若是为了给夸父求情的话,我劝你还是回去吧。”
“我为什么要给夸父求情?”羲和冷声说道:“一个原本就无罪之人,又有何情可求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私自上天,想要通过金光大道,难道这还没有罪过吗?”
“金光大道乃是我日神所管辖的区域,我现在就下令,从此金光大道可以向凡人开启,只要能够通过考验,通过金光大道,便是我日神的贵宾。”羲和的嘴角露出了高傲的微笑。
“大胆!”驾御之神冷声说道:“我看,你是看上了这臭小子了吧,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日神,是上天册封的神祇,你怎么能和凡人来往呢?”
“如果我度化他也成仙,那我们不就成了一对神仙眷侣?”羲和满不在乎地说道:“更何况,我们认识在先,我成为日神在后。天帝封我的时候,可没有告诉我不能和凡人来往。如果他不乐意的话,那我可以现在就辞去日神的职务,我和夸父一起回凡间去。”
驾御之神是一个死板之人,从来都没有听到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厉声道:“大胆!你,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抗旨不尊,我,我随时都能将你拿下,将你送交天庭法办。”
羲和淡淡地说道:“是吗?那就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羲和,你太嚣张了。”驾御之神冷喝了一声,六条天龙霎时间向着羲和狂啸着飞了过来,天地顿时缄默不语,只剩下一声声龙吟之声在天宇间回荡。
羲和的双手缓缓张开,手指尖一道清光挥洒而出,霎时间变成天河中最灿烂的星辰,绽放为一声流贯天地的鹤唳之声。清光散尽的时候,六条天龙也随之落到了地上,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了。
驾御之神吃惊地看着羲和道:“你,你竟然敢杀天龙?”
“天龙不听话,我便杀了它们,那又如何?”她并不抬头,只是专注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那道光芒,她轻轻挥手,那道光芒在她的掌间盘旋,她对着夸父嫣然一笑,缓缓向他走了过去:“夸父,莫急,我来救你。”眼神中全是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