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终章
第1节：缘起三千年
“嗷！”赤辛老魔的嚎叫在我耳边久久回荡……如我所记不错，这应当是我在手机丢失之前录下的最后一段影像。
可惜光线太暗、手机太渣，导致如此惊世骇俗的的画面满是噪点，简直惨不忍睹。
唉，不对呀，我这视频是顺序播放，按理说排在前面的视频应该录得更晚才对，难道说，她头一回用手机就学会了调整视频顺序？
“呃……应该是误操作吧！”我自言自语道。
然而，下一秒我就被她录好的旁白啪啪打脸——万万没想到，这段视频居然是她用小文给我下载的软件剪辑出来的！
我的天，能不能给别人留条活路哇？我到现在都还不会剪视频呢！
“小晖，此乃对赤辛王之魔体的溯源研究，于脊梁计划至关重要！尤其第三部分，务必看完。”
行吧，您说看完就看完，我都听您的！
“据你所说，赤辛王虽喜食人肉，却是常人之躯。变成这般模样，皆因其与一‘魔物’融合所致。故此，我将研究对象确定为那魔物本体，为避免混淆，以下皆称其为‘魔体’。”
我说茉莉呀，你要不要这么严谨？
“第一部分，外形特征。”
呃，这部分跳过吧，一想起它那满嘴绿液，我就直犯恶心。
“第二部分，行为研究。”
行为……我思来想去，这玩意除了喜欢吃人，好像也没别的了吧？唉，算了，这段也跳了吧！
“第三部分，溯源。”
重点来了！我急忙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生怕遗漏了任何信息。
“三千年前，曾有一位古蜀国的男性武士与时间之井进行过融合，并负责在其中窥探‘天机’。这也是除我以外，目前唯一能够确切追溯到的融合记录，我暂且称之为‘融合一号’。”
“融合一号……”我在嘴里跟着念叨了一句。
“关于融合一号的信息，在秘径中存有少量记载，其中就包含了魔体来源的记述。”
融合一号与魔体有关？就是说，魔体与古蜀国有关？
“当融合一号完成融合之后，却与那身为钥匙的女性祭司结成‘生死联结’，只要其中一方死亡，则另一方必然同时死去。”
还有这事……俩人同生共死了属于是？
“为确保融合一号顺利窥得天机，女祭司被置于古蜀国王宫中严密保护，且不得与身处秘径的融合一号接触。然而女祭司因思念甚切，罹患忧疾，后郁郁而终。致使融合一号恰于窥得天机、将起变化之际魂体离散！其魂远遁，其体则堕于秘径，且意外与古蜀国所豢养之巨虫联结，化生魔体！”
化生魔体？这信息量未免太大了、太离谱了吧！人魂（既意识）居然可以飞散，人体居然还能与三螺旋DNA生物产生联结，变成赤辛王的魔体……狗血呀，真够狗血的！
“古蜀国重兵镇压魔体，死伤枕藉而不胜。后使祭司以秘术将之缩小，并封印于南方河畔。然祭司转呈天谕，告知古蜀国王——此魔物必于两千年后与邪王联结，为祸世间。由此，古蜀国王自认天机难承，便严令后世再不得为求天机而行融合之事。”
哦，怨不得这时间之井空了那么久。
“小晖。”
“嗯？”
“据我研究，你之前在青海湖畔所见的浮空长鲸，应是融合一号的一缕意识。”
“什么？意识能被看见？”我的三观又被刷新了一遍！
第2节：悄悄话
震惊之余，我把后面几个视频也大概查看了一下，主要都是记录对最早开拓秘径的那个上古文明的研究，以及对古身毒道和古蜀国的一些情况概述。
学术价值确实很高，但都不是我眼下真正想看的内容。
随着手指不断地翻阅，她留下的视频也即将到底。
我深吸了一口，轻轻地点开了最后一个视频，出现在眼前的，依旧是她浅浅的微笑。
“小晖，好久不见。”
呦！这一条的开头可算不是XXX研究了！
“此……嗯，这是我只说给你听的悄悄话，你可千万不要给别人听了去！可能会有点长，但你一定要耐心听完哦！”
难得呀，向来惜字如金的她居然会用“正常”的说话方式跟我聊天了！嗯，还挺可爱的。
“小晖，你知道吗？在我刚刚与年幼的你建立联结的时候，我的心情是极其复杂的。
因为我不知道我的这种行为会给你带来怎样的影响，更不知道那一次联结会对我造成怎样的后果。
然而，当时的你已经陷入了昏迷当中，如果我放任不管，也许就会酿成一场人间悲剧。
于是，我消耗掉极大的意志力，将你从昏迷中唤醒过来。
而当我借着你的眼睛重新看到外面的世界时，我便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借我的眼睛？
这不等于是欺负我当时岁数小，强行“夺舍”了吗？
茉莉呀茉莉，都这时候了你还要气我是吧？
“也许你会好奇，我只不过是与你建立一个精神联结而已，为什么还要考虑影响和后果。
但我要告诉你的是——发起精神联结其实是要付出代价的，而这代价是什么却无人知晓。
就像你开给‘命运’的一张空头支票，当有一天你的命运拿着支票前来兑付的时候，你却不知道它究竟要你付出什么。”
命运……兑付……的确，未知的风险才是最可怕的！
“在与你联结的那一年多时间里，虽然我一直无法与上级取得联系，但却从你身上收获了许许多多的快乐，这是在我既往的生命旅途中从未有过的幸福体验！你很笨，是个笨小孩，笨到学不会乘除法，做不对应用题。但是没关系，我教你啊！你善良，单纯，讨人喜欢，可比我那两个不省心的学生强多了！唉……”
说到学生，我不禁和她一起长长地叹了口气。
“当然，由于你的意志尚不成熟，我在与你联结的过程中难免会出现‘反客为主’的情况。
偏偏我又太急于求成，与你的交流过于频繁，导致你和你家人的生活受到了极大的困扰。
你因此怨恨我，埋怨我，我也无话可说。对此，我只能说一声对不起！”
“没关系。”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心说那些事情早都过去了。
“后来，你们搬去了别的地方，与我断了联系，我的计划也因此而不得不暂时中止，并继续在漫长的光阴中忍受着孤独的煎熬——也许，这是我合该接受的惩罚吧！
命运如此，我只能认了。”
命运……难道我们真如纪安所说，都是命运的奴仆吗？
“说到命运，我曾一度认为，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预先设定好的、不可更改的，但直到最近我才发现，原来‘造物主’的格局远比我想象得要宽广得多。
哦，‘格局’的这个用法还是前段时间跟你学来的呢！”
说着，茉莉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地笑了起来。
“嗯，回到正题啊。你也是知道的，除了我们所生活的世界之外，还有存在着一个平行世界，而平行世界和我们的世界，又分别包裹在眼前这个神奇的膜世界里。这几个世界各自遵循着近似、但又不完全相同的运行法则，它们自己的运行轨迹——即所谓命运也都是固定了的。
但是，当这几个世界彼此交织缠绕在一起的时候，原本固定的命运就会发生交叠和改变，从而产生无法预料的变化——这变化也是人类存在自由意志，或者说自主意识的基础。
有点复杂是吧？但我知道，现在的你一定能够听懂。”
“是的，我听懂了。”茉莉留在我脑子里的知识，正在一点点地内化成为我的记忆。
也许有那么一天，我也能成为一个像她那般渊博的人，说着好几国外语，做着跨领域的研究——她留给我的，其实是未来的无限可能，旁人根本无法企及的那种。
“对了，我封存在你脑海中的记忆你都已经解开了吧！
那里面包含了我一生中最痛苦的经历，也记录了你我之间命运的交点。
呃，至于我曾经用噩梦吓唬你的事情，也请你能够原谅我，毕竟那是我为了对抗命运而做的最后挣扎……说实话，当我用自己亲身感受过的恐惧来攻击你的意志时，我本身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煎熬。
当然，这不能成为我奢求你原谅的理由，只是……我如果不说出来的话，总觉得不太开心！”
说这话的时候，茉莉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哼！”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我向毛主席保证，“七雷梦魇”的事我绝逼记你一辈子！
不，不只是梦魇，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记你一辈子……
“还有个事啊，你应该记得你在时间之井外面企图亲我的那次吧！
哼哼，你小子啊，明明有女朋友了，居然还敢这么猖狂！”
一听这话，我当场就怂了，赶紧对着屏幕连连认错。
“唉，其实呀，小莉姐也不怪你。
你年纪尚小，难以对抗这世上的诱惑。
而且……跟你说句实话吧！
那时的我其实早就醒了，只是我太贪恋你身上的温暖，不愿意从你身边离开。
可是，小晖你知道吗？
如果你真的吻了我，你我之间就会建立‘生死联结’，如同三千年前曾经发生过的那样。”
“生死……联结？”我目瞪口呆。
“早在你来到南迦巴瓦之前，我就已经预感到自己快要窥得天机了。
如果你和我建立了那样的联结，谁也不知道你会因我而发生怎样的事情——毕竟，没有人真正知道窥得天机到底会产生何种后果。
上古文明的人没有说，古蜀国的人也不知道。
唯一有望知晓那结局的，只有即将奔赴那结局的我。”
奔赴……结局……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像被命运的手给紧紧攥住了心脏。
“那么，现在你应该明白，为什么我要借你的手机记录这么多东西了吧！
记得上次咱们吵完架之后，我气得不行，不想理你。
可一想到你马上要随队探索青海湖底，我又担心你会遇上困难，只好不情不愿地喊你。
却不知为何，我与你的联结竟然断开了！
莫名其妙地断开了！
我怎么都喊不到你，怎么都联系不上你，当时的我，比十几年前的那次失联还要绝望无数倍！
因为我快要没有时间了……
我曾对你说过，‘朝闻道，夕死可矣’。
然而，当我即将‘朝闻夕死’的时候，我却犹豫了——不是担心无法将那天机传达出去，而是还想再看看你，看看你重新找到我时，洋溢在脸上的、失而复得的喜悦！”
“茉莉……”我的眼前又一次模糊了。
“天机已至，但我却迟迟不肯看它一眼。
我在这里等你，可你怎么还不来呀？
青海湖畔的那尾长鲸，它有没有传到我留给你的口信啊？！
小晖……我想我是等不到你了，我把所有录好的影像都看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才录下了这段悄悄话。
我会把它放在最后一个，让你能安心把其他的资料看完。
对了，我还强行把一缕意识放进了小白的脑子里，希望能给你带去一句完整的问候。
可惜它的“容器”太小，做不了一只合格的‘留声鸡’。
思来想去，我决定还是喊你的名字，给你打个招呼吧！”
“不……不！茉莉……不！”
“小晖呀，我真的要走了！
也许，这就是命运来找我兑付那张空头支票了吧！
我也不知道我会去往哪里，是化作一尾长鲸，还是消散在时间之井……
我能感觉到，你已经离我很近了，我好想去接你，可是，我快要不能动了……
录完视频，我会抱着小白，站在洞厅的入口边等静静你。
要是你到了，请务必马上、立刻进来这里，进来这你我初遇的地方，一秒钟也不要耽搁！
不然，我怕我真的见不到你了……”
“别走……别走！茉莉！别走……”
“还有哇，小白我就托付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它哦！
这段时间我很对不起它，忙得都没空给它铲鸡粪……
如果录完这段，我还有幸再见你一面，那么，我一定会用最温柔的方式跟你道别、与你相拥，还要听你亲口喊一声我的名字；
但如果你我终将错过，那么，请你记住，我是你永远的老师，永远的小莉姐，永远的……茉莉……
小晖，再会！”
“……”窒息，压抑，悔恨，泣不成声……
……
视频的保存时间，显示在一个小时之前。
那时的我，应该刚刚跳进二号海子。
可当我一路乘风破浪、披荆斩棘，拼上此生最快的速度赶到这里的时候，我却非要跟个白痴一样，愚蠢地等在外面，等着听什么初遇时的水声……
倘若我当时就冲进洞口，是不是还能看她最后一眼？
是不是还能最后给她一个拥抱？
是不是还能亲口叫她一声“茉莉”……
晚了……全都晚了……
“茉莉，你可以不是我的茉莉，可以不是我的小莉姐，可以不是我的老师，甚至，你可以不是我的任何人……但是，你可以不走吗？”
……
第3节：茉莉花
我坐在水池边上，双脚轻轻地拍打着水花。
小白在旁边欢腾地啄着那堆积如山的零食，既不叫唤，也不乱窜。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小白，脑子里反复回忆着与茉莉之间的每个细节，每一句话。
我发现，我其实不是爱上了她，而是与她建立了一种超脱于一切世俗情感的联结。
我可以不与她长相厮守，甚至可以不与她有任何交流，我唯一需要的是与她始终保持那条此生不断的联结！
只要联结还在，她就可以是老师，是姐姐，是朋友，甚至可以是亲人！
但是，好像唯独不会是爱人……我相信，她也一定是相同的感觉吧！也许吧……
基于以上，我又再三审视了自己的内心，发现这世上唯一能让我称得上爱人的，只有小文而已。
“咕咕咕！”小白终于叫唤了，不知道是不是撑的。
“小白，你先等等我，等我办完一件事情，明天上午就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咕咕咕！”小白好像挺高兴的样子。
是啊，茉莉不在了，它也没有可以陪伴的人了。
“谢谢你，陪着她度过了那么难熬的日子。
哎对了，你到底是怎么大老远从秦岭跑到这来的呀？
还有，你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我没法养你，你说你是要回秦岭啊，还是去安南林业让蛋老师给你搭个鸡窝？”
“咕咕咕咕咕咕咕！”一听蛋老师三个字，小白都快被气成惨叫鸡了！
不过，想想以后它要真能和蛋老师过上每天“鸡飞蛋打”的日子，好像也挺不错的。
“哈哈哈！行，那我知道了！等我啊，很快回来！”说罢，我便迈着轻快的步子转身而去。
推开玉门的瞬间，璀璨光芒依然耀眼……
……
时间洪流，荡荡无央，卷我如尘，挟我如沙。
我漂泊其中，只觉无声、无形、无痕、无影，所到之处皆似虚空。
穿过虚空，我又一次缓缓落在茵茵草地上。
远处花钟芬芳依旧，唯独不见那个曾经指着云朵、教我四季的姑娘……
香风拂过，草树沙沙作响。
我轻轻走近花钟，学着她的样子抱膝而坐。
抬眼望，垂暮斜阳浸透连片花海，千枝茉莉盛绽雪色芳华……
“再会！”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