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以为,要劝服花娘当自己的妃子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因为不管怎么说,她的爹爹吕文焕都是因为他而死的,按理他应该算是她的杀父仇人。可是花娘只是微微抬起头,看了忽必烈一眼,她那眼中全部的仇恨和怨毒,就统统消失殆尽了,从那眼窝中流露出来的,便只有温柔和深情。
花娘对着他淡淡的一笑,这一笑,果然是倾城的一笑,在那一个瞬间就算要忽必烈放弃自己的王位,他也会心甘情愿。原来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器,并不是千军万马,而是情人的一望,爱人的一笑。
只有忽必烈极其信任的人,才有资格和他一起见花娘,所以这次赐宴御花园,他也把花娘给唤来了。
此时此刻花娘就坐在忽必烈的身边,美目流盼,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李庭玉垂首坐着,他不敢抬起头来,怕触怒了皇上的爱妃,他不知道,如果此时他抬起头来,便会看见一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看见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对自己说:“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花娘的纤纤玉指拿起八宝玲珑壶,为忽必烈斟满了酒,然后便道:“皇上,臣妾最近新排了一个舞蹈,想在御前献丑,不知道皇上是不是想看啊?”
忽必烈大笑道:“好啊,爱妃,你跳的舞蹈,朕岂有不看之理呢?是什么舞蹈啊?”
“是我和十五个宫女一起跳的,叫做,十六天魔舞。”
这句话,温柔至极,可是却像一道闪电一般,击中了李庭玉的心,“十六天魔舞”,她怎么会十六天魔舞的呢,这是一种源于唐朝的宫廷舞蹈,当年王建就曾经在《宫词》中写道:“十六天魔舞袖长”,说的就是这种舞蹈。在他的记忆中,这种舞蹈自五代以来,便已经失传了啊。除了他心爱的未婚妻,吕文焕将军的爱女花娘以外,没有人会跳。花娘在一本古书中无意间找到了这种舞蹈的叙述,所以她会跳这种舞蹈。怎么现在又会有一个忽必烈的妃子会跳呢,莫非……
想到这里李庭玉不觉偷偷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那女子,这一看不禁心中五味杂陈,各种心情全都涌上心头,这,这不是花娘又是谁呢?她竟然如此欢悦地当上了忽必烈的妃子,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她已经忘记了她爹爹吕将军是如何惨死的吗?忘记了国仇家恨,也忘记了与他李庭玉曾经的誓言吗?如万把钢针刺中了李庭玉的内心,一时间,疑惑、愤怒、哀怨、痛恨……各种感情全部涌上心头,“啪嗒”一声,他竟然把持不住,手中的筷子掉落到了桌子上。
忽必烈注意到了李庭玉的失态,便道:“李爱卿,你怎么了?”
李庭玉只得硬着头皮道:“请皇上治罪,臣,臣无意间得睹皇妃容颜,惊若天人,所以才会一时失态。臣不是故意要冒犯皇妃的。”
忽必烈却大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李爱卿何罪之有啊。两位爱卿,就和朕一起欣赏爱妃的舞蹈吧,不必如此拘谨。”说着柔情蜜意地对花娘道:“爱妃,李爱卿说你是天人啊,看来由你来跳这十六天魔舞,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啊。”
龙笛、小鼓、筝、琵琶、笙、胡琴、响板、拍板……这众多乐器一一奏响了起来,花娘身穿盛装,和另外十五名美女一起,扮成菩萨相。她们头戴象牙制的佛冠,垂发梳辫,身穿艳丽的大红长袖“合袖天衣”,金杂袄,腰系销金长短裙,披织金云肩,再绕以杂软色艳的长披,足登小巧鞋袜,手执“加巴剌班”法器,翩翩起舞。
花娘拿着铃杵一边舞蹈,一边唱着歌曲,如春风行云,飞天凌空,唱到曲调高亢之处,花娘凌空跃起,双袖挥舞,那袖子里居然飞出了五彩的花瓣,宛如天女散花,落花缤纷,赏心悦目。
忽必烈不觉看呆了。就在这时一个白发的老臣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匍匐在忽必烈面前,抹着眼泪疾呼道:“皇上,此乃亡国之舞,靡靡之音啊,当年商纣王便是因为宠信妲己,所以才遭来亡国劫难,皇上……”
被这老臣一闹,音乐声戛然而止,花娘缓缓飘落在地上,看了那老臣一眼,李庭玉注意到,那一瞬间的眼神,居然冷冷的,充满着杀气。这真是他曾经认识的花娘吗?
忽必烈厉声喝道:“朕正在此处欣赏爱妃的舞蹈,谁让你来扫兴的啊?”
“皇上明鉴啊,这妖女乃是吕文焕的女儿,她怎么可能真心对皇上呢,不如早早将此女除去,免得生出祸端来啊。”
花娘开口说话了,她的声音依然是那样细柔,却是绵里藏针,她缓缓地说:“大人,您将花娘比作褒姒、妲己,花娘不会怪你,可是你将皇上比作桀纣,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你是在指责皇上只知享乐吗,你是在暗示皇上是亡国之君吗?”
那老臣忙道:“妖女,你不要血口喷人。皇上,老臣不是这个意思。”
花娘又淡淡一笑道:“皇上英明神武,自登基以来攻占了多少南宋国土,你们都是有目共睹的。虽然我乃是南宋亡将之女,但是我也为皇上那气吞一切的雄才伟略所折服,所以心甘情愿地服侍皇上,你们却一再为难于我,这是何意啊?”她又故作思索道:“对了,莫非你们是在埋怨皇上的穷兵黩武吗?”
“皇上,老臣冤枉啊。”
这时李庭玉突然站起身来道:“皇上,要知道皇妃是否对皇上真心,其实再简单不过了,只要用秦镜一试,便可知晓。”
忽必烈闻言大喜,忙令人将秦镜拿上来,对花娘道:“爱妃,你敢不敢试一试啊?”
花娘微微一笑道:“好。”说着她缓步走向了秦镜,在路过李庭玉的身边的时候,她用那双美目怨毒地看了李庭玉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继续向秦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