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楼罗”是一种大鹏金翅鸟,翅有种种庄严宝色,头上有一颗如意珠,此鸟鸣声悲苦,以龙为食。到它命终时,诸龙吐毒,它上下翻飞七次,飞到金刚轮山顶上命终。临死时毒发自焚,肉身烧去后只余一心,作纯青琉璃色。
杨大鹏捧酒长跪,叹了口气,将一觞醇酒倾在秦吉了的坟头,心中默默向上天祈祷:“愿普天下有情人早团圆,愿我杨大鹏十七年后能与秦吉了再会面。谢神天,叫我俩在梦中频频地勤相见。”
坟前的蒲公英随着清风的拂动,把白色的小伞扬进空中,白花如雪,碧云欲暮,写不尽满怀离愁,都化作无情雨。望着飘飘扬扬的小白伞,杨大鹏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童年。
楼阁下,秋千边,秦吉了坐在台阶上,折下一朵蒲公英,用力一吹,小白花向四方八面飞散开,秦吉了站起来,去追赶那些小白花,却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跤。她还是个小孩子,呜呜地哭了,坐在地上不肯起来。
杨大鹏骑着竹马,颠颠地跑到了她身边,拿衣袖给她拭泪。他与秦吉了是总角之交。秦吉了一见杨大鹏,更加撒娇了。杨大鹏从口袋里取出一只小青梅,贴在秦吉了的脸颊上,待她伸手去抢,却又骑着竹马绕着她跑,吉了终于笑了。
邻舍的大伯见了,哈哈大笑道:“真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啊!”
大鹏和吉了听见停了下来,好奇地盯着大伯看,他们还不明白青梅竹马是什么意思。
光阴似箭,转眼间大鹏已经十八,吉了也十七了。他们相见总是一笑,不说一句话,但彼此都早已在心中默默相信了竹马青梅的缘分。
晚春时节,一番雨过,便是一番春减,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吉了突然闯进了大鹏的屋子,她脸色苍白,发丝凌乱,双目恍惚,爽然若失,气息全无。大鹏大惊,伸手想去搀扶,吉了却轻轻闪过,红袖飘动处,一阵阴风袭过。“你?”大鹏一时语塞。吉了惨然一笑道:“杨大哥,你见到的是吉了的阴魂,吉了已经死了。”
大鹏一把抱住吉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吉了想要挣脱,却挣不开,身子一软,倒在大鹏怀里,无力地说:“爹把我许配给徐家二公子了。他说你家徒四壁,徐家二公子却是斗南人杰,家财万贯,是当夫婿的最佳人选。父命难违,可是我心中自从有了杨大哥之后,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所以我唯有一死以铭志。”说着把一粒冰冷的眼泪洒在杨大鹏肩头,大鹏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突然吉了猛地把大鹏一推,两眼紧紧盯着大鹏的脸道:“如果你爱我,就等我。我投胎到东村唐员外家,十七年后我依旧与今日一般年纪,你来唐家提亲吧。你等得我吗?”
“我等你。”大鹏坚定地说:“可那时我已经老了,你却还是豆蔻年少。”
“我不在乎,只要你还爱我,那就足够了。”
“我爱你,可我不得不告诉你,其实我不是人,我是鸽妖,一只大鹏。我不是存心想骗你,只是不知道如何向你开口。吉了,爱上一个异类,你后悔吗?”
吉了淡淡一笑:“不管怎样,我都爱你,我都会为你而死。”
大鹏道:“既然如此,我愿做那抱梁柱而死的尾生,哪怕等你一辈子。”
吉了轻轻唱起了一支歌:“郎十八,妾十七,夙世相逢成姻契,石榴红裙朱色衣,奈何酒翻染污迹。花合欢,莲并蒂,世间草木犹亲昵,莫非天公独怜花,人间幸福当雷劈。雨潇潇,云密密,巫峡阳台都未悉,好合百年是梦境,美满姻缘遭天嫉。”
这时,鸡鸣了,吉了淡淡一笑道:“记着这首“郎十八”。十七年后,以此为凭,来找我——”言讫化作一缕轻烟。
一阵清风袭来,把杨大鹏从记忆中唤醒。前方一片竹林,走近一看,那竹竿上有点点的斑迹,仿佛是情人洒落的相思血,沁满绿筠枝,这就是湘妃竹吧,这点点的斑迹是湘女的血和泪吗?她们的爱人呢?为什么听任她们在风雨中瑟瑟发抖?湘水流,湘水流,九疑云物至今愁,君问二妃何处所,零陵香草雨中收。他截下了一根竹枝,做成一把竹笛,吹起那令人黯然魂销的“郎十八”曲,开始了浪迹天涯的生活。
整整十七年,杨大鹏无法静下心来修炼内丹,所以伴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青丝一根根变成了潘岳二毛。
这一天他登高望远,但见日远天高,山接水,水连天,一片渺渺茫茫,真是“青山隐隐水迢迢”,断肠落英,恨满天涯。走在孤山上,孤山无村庄,踏在清溪边,两履沾白霜,冷风渗入心脾,满心凄楚惆怅,他想起了吉了的缟袂绡裳,不觉吹起竹笛,笛声凄凉堪断肠。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见空中淡月昏黄,山光凝暮,江影涵秋,雁阵飞来,云间惊起阵阵寒风,西风掠过渡头,倾泻在旅人的心头,此景映在眼中,大鹏心中不禁泛起平子四愁,随口吟道:“弓剑萧萧烟水闲,云山淡淡乾坤远。鸦鸣老树书羁怀,雁落平沙写高寒。欲赋新诗泪满眼,唯余败叶秋遍山。正是一年凄凉景,更兼离人在天边。”这真是一声梧叶一声秋,两点浊泪两点愁,三更梦断三更后,分离一夜间,相思十七年,点点滴滴,都到心头,长笛在手,吹尽楚天秋。
终于到了相约的日子,他如约来到东村唐家。唐家正在为小姐做生日,大鹏摇身一变,变成一个穿灰布道袍的道士,手里依旧攥着竹笛,上前对管家稽手道:“听闻贵府小姐生辰,贫道有一支小小道情,想献给老爷小姐,助助兴。”管家笑道:“你这道士,真会讨老爷高兴,既然如此,好吧,你就随我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