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护诧异地看着张谦说不出话来,许久才从嘴里憋出这么几个字:“你,你们……绛娘,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讨水的崔护啊。”
“告诉你吧,狗官,我可不是什么衙役,不是你们的鹰犬,我就是这桃花岛上的人,奉我们岛主的命令,要请你来这桃花岛赴约。你带来的这些人,我就权当是你送给我们的花肥了,不胜感谢。待会儿见了岛主,你就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了。”
绛娘,喔,不,应该是桃叶仙,她对着崔护冷冷一笑道:“狗官,待会儿有你的好看。”说着,便迈步前行,忽又回过头来对张谦道:“看好他,弄丢了,你可有麻烦。”
崔护的心已然凉了,虽然他确认,这就是他在蜃景里看见的女子,可是他却能够肯定,她不是他的绛娘。绛娘不会用如此冷漠的眼神看人,绛娘的眼睛如同春水般柔和;绛娘不会铁青着脸,绛娘的粉面如同绽开的桃花般甜蜜;绛娘不会用如此冷酷的声音说话,绛娘的话语如同春风般能够吹开你的心扉。他的心沉到了谷底,耗尽半生心力,还害死了那么多的兵士,可是,得来的却是如此的结局,他的心真的已经沉到了谷底。
见到了岛主,崔护立而不跪,一声不吭,等着他先开口说话,他已经心如死灰,崔护知道,今天落入了贼人之手,自己定然难以活命,不过没有关系,如果他们杀了他,他就正好可以去见自己的绛娘了。那桃叶仙就站在他的身边,他知道,她长得和绛娘一模一样,可是他根本就不朝她看一眼,他心中的绛娘,是一个温婉的女子,不是她那样冷血的奸贼。
那岛主见崔护的脸上竟然一点惧意都没有,也不觉有些诧异,他沉声道:“狗官,你见到了本岛主,难道就一点都不害怕吗?”
崔护冷冷地说:“我是官不假,可是,我却不是狗官,我崔护自问为官清正廉明,政绩卓著,深受百姓爱戴……”
那岛主打断了崔护的话道:“胡说,你们这些当官的,哪一个不是吃百姓的肉,喝百姓的血,官当得越大,就越是有一颗豺狼之心。依我看,你这个御史大夫、岭南节度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着,他便从虎皮宝座上跳起来道:“老实告诉你吧,我就是要用你这狗官的血,来破解那六花阵。我已经收集了八十个贪 官的血了,就差最后一个,那就是你了。”
听见那岛主如此说,崔护感到非常奇怪,这六花阵,难道不是这岛主布置下来,用来防止外敌入侵的吗,怎么说得反而好像是这阵法困住了岛主一般呢。为此崔护好奇心大胜,便问道:“岛主,这是什么意思啊?六花阵,难道不是你的杰作吗?”
那岛主闻言勃然道:“我呸,我会自己布阵困住自己吗?那是李靖这个混蛋干的,若不是他用这六花阵将我困住,我现在还不叱咤风云?可是,就是因为这阵,我的元神不能离开这个岛,就只能叫我的手下去外面捉你们这些贪 官。”
崔护听了他的话,心中不觉骇然,他竟然说自己是被李靖控制住的,可是李卫公死了至少有一百多年了啊,难道他竟然是一个鬼物?崔护胆战心惊地看看周围,除了桃叶仙和张谦,长得还像是寻常人,其他的竟然都是鬼模鬼样,看来这些人竟然全都并非人类。
虽然身陷魔窟,可是崔护倒是异常冷静,心中盘算着这李卫公究竟在岭南立过哪些战功。崔护记得,李卫公当年安抚岭南乃是极为成功的啊。李卫公用兵如神,可是当他越过南岭到达桂州之后,并没有直接采取武力弹压的方式,而是采取了安抚的方式,派人分道招抚,他的做法深得人心,所到之处皆望风归降。崔护还记得那个时候首领冯盎、李光度、宁长真皆派遣子弟求见,表示归顺,李卫公待之以礼,分别授以官爵。自此连下九十六州,所得民户六十余万,岭南悉平,远近悦服。
不对,崔护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对岛主说道:“岛主,想当年,冯盎曾率兵进驻海南,沿途之上,命令军士驻扎在所经过的海岛之上,可是,他归顺的时候,有些部将却并没有和他一起归顺,而是流落岛上沦为海盗。莫非,岛主,您也是其中之一?”
那岛主听见崔护如此说,不觉一愣,崔护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他猜对了。那岛主尴尬地笑了一下道:“你说得不错,我名叫吴猛,正是当年的诸将之一,我原本打算联合诸位将领一起干,可惜被李靖给破坏了,他立下六花阵将我困住,令我元神不得出岛。这六花阵乃是极正极阳的阵法,所以我才想到用极阴极邪的东西来破解,那便是贪官之血。”
听到这里,崔护仰天长啸道:“虽然我不赞成你的做法,可是,毕竟你也为大唐朝除了不少贪官。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如果真的恢复了自由,你将去做什么?找李卫公的后人报仇吗?当初的事情你可曾后悔?”
听见崔护如此问,那岛主长叹一声道:“现在再问这些,还有意义吗?”
闻言,崔护哈哈大笑道:“我不怕死,因为我的心已然死了,所以如果你坚决认为我的确是一个贪官的话,你尽可以拿我的血去破阵,不过我敢保证,你会后悔的,因为我崔护此生,除去辜负了一个我最爱的女人以外,我从来都没有亏负过百姓什么。”
“好,有胆识。”岛主瞪大了眼睛道:“明天,取血破阵。”
崔护告诉他们,不必担心自己会逃走,他心已决,绝不后悔,可是他们不信,让桃叶仙看着他。
夜深了,桃叶仙解开了绑缚在崔护身上的绳索,她并不看着他,而是扭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可是她嘴里却在对他说话:“你走吧。”